瓯国的烤肉并不好吃。
王言本就是个颇爱享受的人，他觉得烤肉绝不应烤得熟透，若是表皮焦黑似炭，肉质又老又柴，王言只觉得是在啃树皮。
王言这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若是像前世一样，将肉切以细块，用竹签串之，敷以香油，撒以盐椒，再用果木炭火烤之……
王言边想着前世的美食，边在船舱里流着口水。
这是王言对瓯国最深刻的印象。
其次，才是那爽直刚烈的瓯伯邹无疆，还有他的胞弟——颇知礼节的丹阳君邹无域。
这两个性情截然相反的兄弟，给他感触颇深，让他想起了赵辅忠、赵辅义兄弟二人。
赵氏兄弟，虽然哥哥沉稳些，弟弟冲动些，但大体性情都是相近的。
而瓯伯与丹阳君说的话，总让王言有别样的感觉。王言反复忖度着这二人说的话，总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
而且，邹无疆对天子与其他诸侯都大有不满，瓯国与相邻诸侯都颇有不和，长久如此，国家必陷于不利境地。
如果扬国与瓯国交好，是否也会引来天子及其他诸侯的不满呢？
但扬国此时的大患是倭贼，如果结好瓯国，扬国便多了一份外援。
前也不是，后也不是。想到此处，王言的头也剧痛起来，他干脆不再想。
王言恨只恨之前这个老实太子身体实在太弱，动不动便头晕目眩，连春宵之时也不得施展，搞得王言想当个昏君也不行。
玉儿为王言按着头，王言舒畅了许多，他忽然想起邹无疆大方赠予的一万钱路费，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一万钱对一个中原诸侯来讲，确实是小钱，但对王言来讲，意味着他不花一分钱，就能免费周游列国。
当然钱也不白拿，王言将纳贡于天子的夷洲特产——金萱茶送与了邹无疆一车。
金萱茶虽是好茶，但夷洲漫山遍野全都是，王言这生意倒是划算。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王言走出船舱，站在船头，边看着长江两岸的盛景，边吟着诗句。
虽然逆着长江，但却是顺着南风。船速很快，王言却一点都不晕，反觉得神清气爽，自在非常。
这却是真真奇怪！王言从夷洲渡海扬帆之时，又晕又吐，几乎就要病倒了。到这长江之上，却一点不好的反应都没有。
王言哑笑：难道孤更适合在中原为君么？
从江夏郡南下云梦泽，从长沙郡穿洞庭湖至沅江，便到了武陵郡得汉寿城，此处便是江国之都城。
此一行，王言全程在船，双足未曾沾染尘土半分。不仅脚未占地，王言这几日眼望四周，也是水多地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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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江南水乡之地，谷熟鱼肥，比王言四处是荒山的夷洲不知要好上多少。
江国盘踞着整个江汉平原，掌控着长江腹地，北临帝畿，东接瓯国。
当初华武帝将自己的幼弟花川分封到此之时，想必就有两个目的：一是把控天子门户，二是遏制瓯国势力。
瓯国若真是对天子有所图，势必要先突破江国这一关。
而且瓯国北部又有豫国、东徐国，西南部又有南交国。
豫国公花茸乃是华武帝之子，当今天子之弟；东徐侯袁昭、南交侯赵拓，都是忠于华武帝的心腹功臣。
这四国将瓯国围了大半圈，无论瓯国对哪一方下手，其余三国都能立即响应。
想到这里，王言感慨华武帝对瓯国的用心不可谓不毒辣！他死之前似乎就已经料定了瓯国必反。
王言不由得暗暗为瓯国捏了一把汗，怪不得邹无疆对天子与其他诸侯有那么深的怨气。
他只要稍有不慎，整个瓯国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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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这趟水，比王言想的还要深、还要沉、还要浑、还要浊。
那又怎么样呢？王言还不是得蹚进来。
王言忽又想到，是不是扬国也在华武帝的分封体系之中？
应该不是的。
扬国孤岛名义上虽然早已被纳入华朝版图，但实际上基本都控制在倭人与琉球人手中。
直到王言的爷爷扬高祖一统华夏，扬国人不满倭人与琉球人的控制，才上书请求中原发兵。
扬高祖便派出三子王先——即王言的父亲率兵出征南海，琉球人急忙望风而逃，对中原称臣，而倭人却十分顽固。
等王先浴血奋战赶跑倭人之后，中原早已剧变。
扬高祖驾崩，太子即位，是为扬怀帝。怀帝便是王言的大伯。扬怀帝虽是个明君，但可惜寿数太短，在位三年而崩。
怀帝年仅十二岁的儿子即位，是为扬殇帝，高祖的次子王兵掌控大权。此人便是王言的二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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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言这位二伯，打仗是把好手，治国却是个庸人，将国家搅得天翻地覆，惹得藩镇俱反，最后竟还毒死殇帝自立。
花津便是地方上最强的藩镇，以勤王之名，攻入洛阳，诛杀了王兵，掌控大权，最后改国号为华，是为华武帝。
为了稳定中原局势，华武帝陆续分封了十一路诸侯。
可怜王言的父亲王先奋战十数年，却得来个中原改换门庭的消息。
为了安抚王先，华武帝分封王先在南海建国，国号仍然为扬，爵位却是个最低的子爵。
所以，扬国对中原来讲只是一个意外，它的存在，只是为了牵制倭人。
但令王言不解的是，为何倭人紧盯着南海不放，不去侵扰中原陆地呢？
是倭人早已把南海当作自己的领地，想从扬国手中把领地抢回来吗？
还是真像吴贵所暗示的，有中原人暗通倭寇，然后指使倭人侵扰扬国，让王国这个前朝遗患与倭人两败俱伤？
如果真是后者这个原因，那指使倭人的又是哪家诸侯呢？
是瓯国？
瓯国在陆地上已经被四国包围，如果这样做，确实至少可以让瓯国海疆风平浪静，这对瓯国有好处。
但王言还是不太愿意这样想，那瓯伯邹无疆实在不像个会用这种毒辣计谋的人。
那还会是谁呢？
当今天子？
天子完全有动机这样做，对他来讲，扬国与倭人都是外人，让这两个外人厮杀起来，对他中原的稳定是大有好处的。
不过，这只是王言的臆想，想要揭开这一切的真相，还要等见了天子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