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爸，是我……”有点沙哑的声音，从少年口中吐出，像是许久未开口的人，对于这个称呼，甚至有点生涩。
“……小枫？”话筒里的声音有点颤抖，像是不可置信，“是……小枫吗？”
少年佝偻着背，左手举着手机放在脸侧，听到凌父的声音，鼻子蓦地一酸，随意放在膝上的右手猛的攥紧，紧接着，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打开了免提，仰起头，眼泪也不自觉的在眼眶里打转。
“嗯，爸，是我。”
“小枫啊！这几年你在国外还好吗？你这一走，就没往家里打一个电话，我……”
少年把手机又挪远了一些，吸了吸鼻子，才继续道:“您怎么知道我去了国外？”
“呃……小岑，对，小岑告诉我的，几年前，你不是……咳，离开家了吗？一直也没有消息，我也不敢给你打电话，怕打扰到你……”
“……”
「打扰吗？」
少年自嘲的笑了笑，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直接没入耳侧的发丝，消失不见。
「我倒是希望您能打扰我一次。」
“……我也担心你啊，也不敢给你打电话，直到第二个月月初，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小岑打来的，他问我你有没有回家？我就以为你出事了，着急的问他，他告诉我，你没事，你在学校很优秀，获得了什么……留，留学生的名额，学校资助你出国留学三年，去的地方很远，时间紧急，也没法和我们联系，你临走前托了他照顾我们，让我把银行卡账号给他，他代替你每月给我们打生活费……”
拿着手机的手无力的垂在一侧，少年的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手机里传出的话语也变得模糊不清，此时此刻，少年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他代替你每月给我们打生活费！”
「所以……」
「这三年，一直是哥哥在帮我完成那个承诺吗？」
「在我杳无音信的这几年，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边找我，一边养着我的家人。」
「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
「顾岑，你个大傻子……」
后来，少年并不知道父亲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的电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跌跌撞撞的冲进了顾岑家。
正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的几人，齐刷刷的看向站在客厅中央，哭成泪人的他，朋友的呼唤，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呃……小凌枫你这是？”夜寒苟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外面下雨了？”
“……”少年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一般，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眼睛通红。
“咳，岑岑在卧室里睡得挺好的，蘭蘭在楼上看着他，你回来之前，我刚刚上去看过！没吐，也没踢被子，很乖。”厉沅烈轻咳一声，缓缓说道。
“嗯……”少年像是终于恢复了听力，轻轻嗯了一声，只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多大反应。
“你……”厉沅烈站起身，还没进行下一步动作，就被突然冲过来的凌枫攥住肩膀。
“你说蘭蘭自己跟岑岑待在一间屋子里？！”
“是……是呀，怎么了？”厉沅烈皱起眉头，满脸不解。
“我靠——！！！你是不傻？！你不知道岑岑喝醉了会乱亲人，咬人吗？”凌枫吼完这句话，立马往楼上奔去，高大的身影只在原地愣了几秒，立马转身跟上前面人的步伐，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夜寒苟有点兴奋的转头看向旁边的人，求证道:“岑岑喝醉了这么狂野？”
“对呀，以前我们每周的固定节目就是去酒吧，那时候，他但凡喝酒，必跳舞，跳舞必会在舞池里乱亲人，每次都是烈烈把差点把人嘴唇咬肿的暴躁岑岑给扛回来，最让人生气的是，他俩每次都会丢下我一个人在沙发上瘫着，也不怕我出事，哼！还好我幸运！没出过事，不然，我做鬼也得每天缠着他俩……呃，你干嘛？”
夜寒苟搂住他的腰，霸道的说:“以后我不在你不许喝酒！”
“凭什么？你怎么比我爸管的还宽？”
“凭我是你男朋友！”夜寒苟收紧手臂，垂眸咬住怀里人的耳朵，低声道:“而且，你不是叫过我爸爸吗？嗯？你忘了？”
“你踏马的去死！谁叫你b……那啥了？”
“哦？”夜寒苟松开手，板着脸靠在沙发上，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冷冷的说:“可能是我记错了。”
“……”
“唉……都说男人拔……无情，果然……唉……终究是错付了……”
“老子蜀道山！再逼次一句信不信我让你做不成男人？”
“那我们去楼上看好戏吧？宝贝！”夜寒苟立马切换表情，脸上带着欠揍的笑，紧紧搂住他的胳膊，拽着他往楼梯口走。
“哼！”虽没多说什么，但是，此时他的感受却与平常有些不同，他不敢把刚刚冷漠无情的夜寒苟，和现在舔着脸笑的欠揍的人混为一谈。
「如果……」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对我也这样冷漠。」
「我应该会很难过吧？」
——
凌枫一步三个台阶，快速的冲到楼上，连礼貌都顾不上，直接拧开门，冲了进去，
“何澧蘭，你丫的放开顾岑——！！！”
“嗯……”
床上的人似乎是嫌吵，翻了个身，把被子通通抱进怀里，继续睡了。
正坐在沙发上，无聊的玩着手机的人，抬起头，一脸不解的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来人气都还没喘匀，后面又挤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啧了一声，把手机放在一边，翘起二郎腿，大眼睛眯了起来。
“你们这是……刚锻炼完？”
视线在前者身上上下扫了一眼，继续道:“小风儿，体力不支就别逞能，和我烈哥哥比输了很正常，多大的人了？还因为这点事就哭了？”
“咳……怎么？眼睛长我眼上，我都管不了它，你还想管？”凌枫转头跟厉沅烈使了个眼色，“烈烈，你家现在住海边吗？”
厉沅烈抿了抿唇，坦然自若的点了点头，道:“倒是有在海边买了几套闲置的房子……”
“ok！打住打住！烈烈，蘭蘭，麻烦你们圆润的离开可以吗？”凌枫立马开口制止他拉仇恨的行为，并开始赶人。
“麻烦通知一下那个什么苟，和他媳妇，我就不送了，腾不开身。”
“小凌枫你真狗！”门外传来抗议的声音。
“能有你狗哥狗？”
“切，用完就丢！小风儿，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何澧蘭撇了撇嘴，站起身，走向门口，挽住强壮的胳膊，回过头，伸出三根手指，“三顿你自己做的饭！”
“ok！”凌枫摆了摆手，答应下来，“等改天哥哥的身体好起来，我给哥哥庆祝的时候，允许你们来蹭饭！”
“你踏马……”何澧蘭笑了笑，骂道:“真该死啊！”
“谢谢夸奖！不送！”
送走了两人，房间立马安静了下来，凌枫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睛盯着床上的背影，好半天没有挪动位置。
“嗯……木风……风……”
“哥哥，我在这呢！”凌枫像是被下达了指令的机器人，立马条件反射的回应他，并挪动僵硬的腿，跑过去，半跪在床边，抓住扣紧被子的手，安慰的揉了揉。
“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床上的人睁开雾蒙蒙的眼睛，看向他，
“我想喝水……”
“好，岑岑乖，我去给你拿水，你在这等一会，我马上回来！”
听了他的话，顾岑没说话，被子突然鼓起了一块，紧接着松开他的手，挣扎了半天，才从被子里坐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因为喝酒的缘故，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带着笑，看起来甚是可爱。
“嗯……”顾岑眯着眼，点了点头，等人出了卧室，便磨蹭着，光脚下了床。
凌枫拿着水回到房间的时候，床上空空的，只留下一床乱糟糟的被子，浴室里传出水的声音。
把水放在床头，急忙进了浴室，发现顾岑正站在洗手池前，歪着头在淋水，头发都被水浸湿了。
“哥哥！”
凌枫把他拉起来，拿起架子上的毛巾，边帮他擦头发，边温柔的询问他:“哥哥刚刚在干嘛？”
顾岑醉醺醺的昂着头任他摆弄自己的头发，懒洋洋的说:“我要洗脸……嗯……口渴……不舒服……要喝水！”
凌枫用毛巾擦拭干净他的脸颊，继续轻柔的揉着他的头发，看着这样乖巧的顾岑，他的心软成一片，终于问出了想说的话，“哥哥，你是不是帮我…… ”
“你怎么哭了？”顾岑突然捧住他的脸。
“是不是那群人又他妈的欺负你了？”顾岑挣扎着出了浴室，看我不打的他们叫爸爸！我就不叫顾岑！”
“没有，哥哥！没有人欺负我……”凌枫从后面抱住顾岑，眼泪也随之落下，掉在顾岑被头发上的水沾湿的衣领上，随后便没了声音。
他就站在那里被抱着，也安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耳边传来小声的啜泣声，凌枫微微转头看向怀里的人，只见他满脸泪痕，不知何时已哭成了泪人。
「这是因为那个病吧？」
「医生说他晚上会不自觉的流泪，还会产生幻觉。」
「所以，这个病到底折磨了你多久？」
「哥哥……」
“木风风……是你吗？”
“是我，哥哥，我只是走开了一小会，对不起……”话未说完，脸上便多了一只柔软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睫毛，
“你怎么哭了？”
“……”
「顾岑啊顾岑，你真是个大傻子！明明自己哭成了泪人，却还来关心别人。」
凌枫心里难受的要命，攥紧他的手，十指相扣，一开口，声音便是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没有……哥哥，我……我就是……想家了……”
“……那……我带你回家……妈妈上次还说让我带你回家……她说想你了……”
“哥……”想起上次去他家，岑妈妈对他的关心，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母亲，也让他从出生起便失去的母爱得到了治愈。
小天使的家人，也是天使啊！
现在天使生病了，曾经被他拯救过的人，也长成了大人模样。
“呜呜呜呜X﹏X，木风风……我……我也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啊？”顾岑转身趴在他的肩膀上，哭的撕心裂肺。
凌枫的心更疼了，搂紧怀里的人，哭着道:
“哥哥……哥哥，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对不起……都怪我……”
“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让你打……让你骂……让你欺负我……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只要……只要，你能快点好起来……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哥哥。”
“唔……”话音刚落，肩上便传来酥麻的触感，痒痒的，像是有湿润的东西在爬，还没来得及多感受一下，紧接着，又一痛，牙齿狠狠地咬住紧实的肩膀，嘴里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什么。
“唔唔唔……”
“呃……哥哥，如果这样你能出气，你就是把我咬死，我都心甘情愿唔……”
唇齿相依，凌枫瞪大眼睛，脑袋瞬间空白了一瞬，烟花在这抹空白里炸开，空荡荡的空间里，瞬间充满了五彩缤纷的颜色。
身体接触到床的那一刻，凌枫的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问题，但都被他一一忽略，这一夜，月朗星稀，孤单寂寞的人儿，总算是有了可以拥抱的人。
“谢谢你，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