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求你了，我刚高考完，你能让我睡个回笼觉吗？”
“不行，都说好了今天去还愿，赶紧起床！你再不起床就来不及了！”
被子被自己的老母亲粗暴的掀开，曲山青顶着一头鸡窝头，眼下还有昨天通宵打游戏的乌青，短袖斜斜歪歪的挂在身上，露出有点白的过分的肌肤，少年长得端正，就是现在形象不太好，活像精气神被人吸干了一样。
“赶紧的，去洗脸，吃饭，妈带你到土地庙还愿。”
说话的这位，很明显是曲青山的亲妈——赵玲，她把曲青山赶下床，在一旁干脆利落的把被子叠好，推着他那眼睛还没睁开的儿子到客厅里吃饭。
其实曲青山现在这副邋遢样也能理解，毕竟刚刚经历了十二年义务教育的结束，谁还不想熬几个通宵了，只是曲青山本来生的就白，稍微一熬夜黑眼圈就很明显，所以才是现在这副模样。
曲青山坐在餐桌上，看着对面同样被吵醒强迫起来吃饭的曲老爹相顾无言。
用筷子扒拉着赵玲给他下的面，里面还贴心的卧了个鸡蛋，但是现在才五点啊，五点，他实在没胃口，嘟嘟囔囔道，“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要报考的可是医科大学，封建迷信要不得啊，南丁格尔崇尚科学。”
“赶紧呸呸呸，”赵玲过来点了点他的头，“这话也能瞎说？告诉你，到那去了规规矩矩的给土地爷磕头，从你小时候我就去那个土地庙朝拜，你高考之前许了愿，考完就得去还，这是规矩！再说了，你那名字还是土地爷给赐的呢！”
“啊？”曲青山惊愕的看了一眼赵玲，“土地爷还能开口说话？”
“人家是神仙，能跟你开口说话吗。”赵玲白了他一眼，“我怀着你的时候，去给土地爷上香，出了门就看见一座烟雾缭绕的青山，你才有的这个名字！”
曲青山：“.......那座山不是一直在那有年头了吗？”
“嘿，你给我抬杠是不是？”赵玲性格豪爽，对儿子一贯是有点泼辣，上去就要拧他的耳朵。
“妈妈妈妈，我错了。”曲青山连忙求饶，这才躲过一劫。
曲老爹就跟个透明人似的，甚至躲得比曲青山还快，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说来也奇怪，赵玲对鬼神持绝对相信态度，而且自认为心诚则灵，这些年拜过的寺庙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偏他的亲生儿子，是个绝对的无神论者，甚至报了医科大学就是为了向他老娘反向证明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我们要相信科学。
赵玲可不管他，你科学你的，我迷信我的，咱娘俩谁也别耽误谁，就一条，逢年过节我去上香你必须跟在我旁边，不然腿都给你打断。
每每这时，曲青山就想问座上的神灵一句，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心不诚吗？看出来了就快把我赶出去啊！！！
但是，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就比如今天，他美美的假期就在这一刻被赵玲无情摧毁了。
他真的很想大声告诉他妈：妈妈！早起傻一天！傻一天！！
赵玲去的土地庙其实规模很小，大概5×5的一个小房间，跟一般规格的庙宇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但是土地公公只掌管一方土地，其实就跟神仙界的村长差不多官职，所以庙的地点一般也在偏远一点的郊区。
郊区，也就意味着曲青山不仅要当苦力，拎着他妈刚在市场挑的一兜最新鲜的水果，还得坐车咣当半个小时才能到地方。
车子刚停稳，曲青山就把门把手拉开，狂吸车外的空气。
本身他就容易晕车，又没吃多少早饭，脑浆差点没给他甩匀了。
曲青山两腿颤颤巍巍的走下车，对着土地庙默念：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土地公公！一个头晕目眩很可能吐你家里的信徒！
赵玲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快着点，再过一会误了吉时。”
曲青山：“.......”
土地公公不仅对信徒有特殊偏爱，还特别爱早起是吗......
行吧，也能理解，毕竟老人家觉少......
上次来的时候，实在曲青山进高考考场的前三天，那时候他满脑袋都是抛物线、函数求导、电和磁，让赵玲强按着磕了几个头之后就走了，这次再来倒是有心情观赏一下土地爷的家了。
门口贴着一副对联，上联写着：庙小神通大，下联标着：天高日月长。房檐稍矮，曲青山要稍稍弯腰才能进去，庙里很干净，看起来就是有人在长期打扫，上面座着土地公土地婆，一左一右，但不知道是不是曲青山太晕了的缘故，他总感觉土地婆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愣着干什么，上贡啊。”
曲青山回过神来，拿出水果有条不紊的摆放着，摆着摆着他好像听见了两道声音——
“死老头子，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诶，老婆子，你别走啊，你走了谁给我做饭啊！诶......这苹果看起来还挺甜......”
曲青山摆苹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好家伙，再也不熬夜了，都熬出幻觉了。”
赵玲正拿着小抹布给土地公擦身子，没顾得上他那坚决抵制封建迷信的儿子的反常举动。
那两道声音好像又清晰了起来，“你还说什么没了我不行，一个苹果都能让你分心，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回头我就和上头禀报，你我二人离婚算了！”
“老婆子瞎说什么，咱俩都结婚多少年了！”
“我不管，我现在就走。”
.......
曲青山全当自己是玩游戏玩的，带着无神论者的最后一丝倔强，跪在了蒲垫上。
一个头磕下去，曲青山在一起身，周遭的环境就变了个色调，赵玲不在一旁，土地公的金身也没了，倒出现了两个矮矮胖胖，长相慈祥的老人在打嘴仗。
曲青山咽了口口水，我靠，土地公金身不翼而飞？明天自己是不是就喜提法制新闻头版头条了。
两位老人还在吵着，丝毫没注意到一脸生无可恋的曲青山。
“那个.......”曲青山没忍住打断了他俩的对话，“你们看见这庙里的一位中年妇女，还有土地公土地婆的金身了吗？”
“老头子，他怎么能看见咱俩的？？”
被气的皱皱巴巴的小老太太此时吓得皱纹都撑开了，一直用手肘怼旁边的小老头。
小老头也吓个够呛，“我也不知道啊。”
曲青山的身高是标准的185，这两位老人的个头，也就一米五差不多，所以此刻虽然他俩站在台子上，曲青山还是呈俯视姿态，场面一度有些滑稽。
曲青山皱了皱眉头，“这么大一个金身说不见就不见了？这是什么高科技盗贼，拿土地公土地婆练手呢？？”
土地公土地婆本人：......
小老头清清嗓子：“喂，年轻人，你知不知道我就是这一片儿的土地公。”
曲青山上去拽了拽小老头花白的胡子，认真的摇了摇头，“我不信，我是无神论者。”
老头胡子都被拽掉了一根，泪眼婆娑的就往小老太太身后站，“老婆子，他薅我胡子。”
土地婆：.......
土地婆气定神闲的打量了一下曲青山，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放肆，这可是土地神庙，你不信我们，你进来干嘛？”
曲青山双手插兜道，“哦，我妈逼我来的。”
虽然但是话没错，但听着莫名有点不雅观呢......
土地婆细细的端详了曲青山的长相，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悄悄的对土地公说道，“这个是不是就是前些日子上头派人过来告知的那位......”
“不好意思，大爷大妈，我能听见你们的‘悄悄话’。”
“什么大爷大妈！”土地公用手杖点地，“我都说了我们是土地公土地婆！再说你怎么可能听见我和老婆子的悄悄话，你这青年别诓我！”
曲青山：“她跟你说我是就是前些日子上头派人过来告知的那位。”
“啥啥啥？”土地公凑近了耳朵，“不好意思，我有点耳背。”
土地婆、曲青山：.......
土地婆被自己队友气的够呛，猛踩了一下土地公的脚，随后思忖了一下，两腿一盘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振振有词的念了起来。
“今有后人，举止端庄，天资聪颖，收我信物，遂立为新一代土地公，掌管方圆大事小情，百姓有难须全力帮助，不得中饱私囊，鱼肉乡民，在其位谋其事，于今日立下契约。”
曲青山本来是在地下看热闹，待土地婆拐杖一点地，他竟被一股力量吸引着坐上了原本土地婆坐的座台上，想起身却动也动不得。
曲青山左右晃了晃，发现自己就像是被胶水沾在了台上，“搞什么？你们把我腿打折了？？”
土地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开口说道，“好了，以后你就是这里新的土地婆了。”
曲青山：“？？？土地......婆？”
土地婆，哦，不对，前土地婆幽幽说道，“对呀，我跟你换了信物，念了誓词，这间土地庙以后就是你的了，后生，老朽给你提个醒，你可别不把土地婆当回事，这庙里但凡有人来祭拜你，你吃了香火都是要去帮人办事的。”
“什么信物，你别污蔑我。”
前土地婆喏了一声，“你不是拽了我老头子的一根胡子。”
“......这也行？那我拽了他的胡子不应该是土地公吗？”
前土地婆撅了撅嘴，“无所谓，我俩是一家。”
曲青山：.......怎么没所谓，他有所谓！！
“哎呀，总之你现在就是土地婆了。”
曲青山挑了挑眉，“您对我一个无神论者说这个合适吗？”
前土地公在一旁见缝插针的说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前土地婆真想一棍子戳死自己这个没眼色的老伴儿算了......
前土地婆奋力找回场子，“相见即是缘，反正你已经是新官上任了，你要是不开口承认你是土地婆，你是没办法从台上走下来的，这是交接仪式，仪式你懂吧。”
曲青山倒是可以耗，关键是他现在盘着两条腿有点麻，在不解开，怕不是要截肢了。
在年纪轻轻失去双腿和与面前的这两个神棍夫妇做交易之间，曲青山很识时务的选了后者。
“好吧，我愿意成为土地......婆。”话音落下，曲青山竟然真的可以站起来了，只不过这庙宇高度太矮，虽说门框是比室内高度矮一些吧，但是他现在站起来竟然头顶正好擦着房顶。
本来曲青山在看台下就是低头看前土地公婆，现在他站在了看台上，看土地公婆就跟瞅小孩似的。
前土地公觉得自己仰脖子仰的好酸......场面比之前更滑稽了......
曲青山从看台上迈了下来，“所以，现在这就是我家里了？”
前土地公脖子终于能稍微恢复一点角度，“唔，是的。”
听到这话，曲青山就干脆一屁股坐在看台上，腿搭在下面，拿了个供果吃。
这苹果还是刚才老妈挑的，不得不说，中年妇女挑水果果然有一套。
“来吧，跟我交接一下工作吧。”曲青山一边咬着苹果，一边飞速整合着信息，他眼睛一直是对色彩比较敏感，自从察觉到这里的色彩和平常的时候一比灰暗了不少之后，即使他崇尚科学，也只能先把南丁格尔放一放了，而且正常情况下，哪里会有这么大的一个金身在他面前就无端消失了的。
再看前土地公婆，得，要不就是自己疯了，要不就是真实得灵异事件发生了。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接受后者，毕竟他还是挺珍视自己刚刚高考完的准大学生的身体的，不说别的，就那将近三个月的假期，他刚享受了个开头，不享受完就亏大发了。
前土地婆也是一愣，随后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本本，“之前的请愿我和老头子都受到了，也都处理好了，这是一本请愿录，有人烧了香，上了供，这里就自动的会填上一笔，只要在不作恶的条件下适当的帮人完成愿望即可，如果有作恶的人来请愿，直接报给上级，上级会派人来处理。”
曲青山接过请愿录，“你们这官阶分的还挺清楚。”
前土地公跳出来炫耀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当然啦，你以为还是从前那个时代啊，我们现在都用电话沟通的，要找上级，直接拨打4001000。”
“好东西。”曲青山长手一身，就欺负了个小老头，“这装备也给我留下吧。”
“你你你。”老头气的跳脚，“你也可以让人烧给你啊。”
曲青山冷哼一声，“我？谁给我一个活人烧纸，我托梦有人信吗。”
“......有道理，”前土地公还是跳脚，“不对，那你也不能抢我的啊！！”
“她刚才不是说了这是我家？”曲青山轻轻的把两个老人的后脖领拎了起来，“天色还早，今天就不留两位做客了，有缘再见。”说罢，就把两人拎出了窗外，还拍了拍手。
前土地婆：“.......你看你都干了啥，手机都让人抢走了。”
前土地公：“也不能赖我呀，你别说，他说的还真有道理呢。”
小老太太一脸恨铁不成钢，也不愿意跟他解释了，拽着老头就遁了地，去找自己的领导汇报情况了。
曲青山明明没被教，却像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入了个定，就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他进入魂体时是跪着的姿势，回来的时候还维持这个姿势，一个不稳，摔到了一旁。
赵玲嫌弃的瞥了一眼，“跪都能跪倒下？快点，磕满三个头没，要上香了。”
曲青山抬头一看，土地婆金身的脸变成了他的，这张脸安在小小的身子上，而且是女身，看着......很怪。
“妈，你看这土地婆的脸，和之前有区别吗？”
赵玲被他问的看了一眼，随后就来打他，“这孩子说什么呢，土地婆的脸怎么会变，快点磕头赔罪。”
曲青山舒了口气，还好只有自己能看到。
“愣着干嘛，磕头啊。”
赵玲又催促了一遍，曲青山鼓起勇气问道，“妈，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可能啊，我就是土地婆呢？”
赵玲一个飞踢，“我看你是神志不清，快点，磕两个，多磕一个给土地婆赔罪！”
曲青山：.......妈妈，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但是你儿子真的变成土地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