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吃罢早饭，阿彦便吩咐几个仆役前往就近的药铺谈药材采买的生意，顺道探寻陆蓝。
约莫午时仆役带回了不好的消息。
温城中人对陆蓝讳莫如深，打探之事根本无从下手。
对着满桌美味佳肴，阿彦瞬间失了胃口，没精打采道：“这可怎么办？难不成我们此行当真要一无所获......”
司九玄倒不这么看，严正分析道：“讳莫如深正说明他们知道有关陆蓝的内情，我们想方设法终究是有可能找得到。这可比没有消息要强得多。”
为躲避阿彦，扶楹早在他进门之前化了原形。
听到司九玄所说跟自己所想不谋而合，扶楹惊喜望向司九玄。
司九玄心思细腻，自然知晓她眼中之意，也朝她弯了弯唇角。
“表少爷说的有道理！”阿彦眼睛骨碌一转，“看来我们得换个方法。”
司九玄早有盘算，指点道：“明着不通，只能暗里寻访了。每座城中都有暗中运行的地下消息网，想必温城也是如此。阿彦，你亲自去找寻一寻。记得多带些银子。”
阿彦的眼睛越听越亮，急声道：“好的表少爷！我现在就去！”
说话间，他已撂下手中碗筷，一阵风似的去了。
当真雷厉风行。
司九玄无奈笑道：“这阿彦真是个急性子。”
阿彦一走扶楹便幻化回窈窕佳人。
纵然相识许久，她举手投足间的灼灼风姿还是让司九玄闪了神。
胸口左侧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动。
“咚……咚……”
如上九天。
如坠深渊。
幸好扶楹自顾自饮茶，没注意到他的失态。
司九玄故作掩饰咳了一声，忙起身到门外唤店家重上了一桌饭菜。
不消多时，几道清淡爽口的饭菜摆上了桌，正合扶楹喜好。
她微微欠身嗅了一下菜香，感慨道：“真是好久没吃过像样的饭菜了。这段时日，你一味地喂我方糕，甜甜腻腻好倒胃口。”
提起此事，司九玄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淮山遇到她，见她吃方糕吃得津津有味，他只道方糕合她口味是她的心头爱，加之他没有养过白狐缺乏经验，便日日顿顿喂她方糕。
虽然常常换各种味道，到底是一根筋办了傻事。
司九玄把盘子往扶楹跟前推了推，满含歉意道：“此事确是我对你不住，如此你便多用一些。”
扶楹佯装生气对他冷哼一声，自是吃了个痛痛快快。
两日后。
终于探得了陆蓝的消息。
城西有一家聚宝赌坊，明面做赌场生意，暗里做中人，为地下交易的买卖双方牵线。
阿彦花费上千两银子向聚宝赌坊主事人请教，终于联系上了陆蓝的卖家。
双方约定五日后子时交易。
一千两黄金，地点未定。
离家之时，司九玄带了足够多的便钱。但此次交易对方点名要黄金，还需到钱柜兑换。
司九玄吩咐阿彦到城中各个钱柜分开兑换。
化大为小，以求妥当。
一千两黄金数目不小，兑换完备足足折腾了三日。
至第四日未时，聚宝赌坊总算派人递来了消息。
卖方将交易地点定在城东一个废弃的宅院。
这几日温城落了一场大雪。
据说温城已有数年不曾见雪。
司九玄出手大方，无需他开口，店家已送来上好的木炭供他取暖。
扶楹灵力受损以后也开始畏寒。
为了避免无端麻烦，司九玄亲自上街为她购置冬衣。
各种颜色，各种样式，各种花样的衣裙，让他挑花了眼。
司九玄硬着头皮挑了几件清丽大方的带回客栈，所幸扶楹还算喜欢。
扶楹裹了新披风围在火盆边，手里还举着司九玄带回来的糖葫芦。
色泽红亮，咬一口，酸酸甜甜，滋味甚好。
屋外冰寒料峭，屋内温暖如春。
蓦地让扶楹想起首阳山，想起松华殿，想起阿姜，想起星榆。
也不知他们现在是何境况。
阿姜是否安然无恙，是否回了首阳山，是否也在找她……
火光在扶楹脸庞上映出一片忧容。
司九玄正思索着明日的交易。
不知是不是一切太过顺利，他心里总有些忐忑。
忽听得扶楹开口道：“九玄，你这辈子最想要什么？或者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司九玄扬起俊眉，满眼疑惑。
扶楹继续道：“我来人界实为一事，如今那件事未了，我心始终难安。待我伤好之后，需得回趟首阳山。”
“仙界一日，人界十年。我担心......”——我担心等我再来看你之时，你此生寿数已尽。
“总之好友一场，你又对我多番照顾，我总要回赠于你。如果你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帮你完成。”
她的声音轻飘飘，却在司九玄心里掀起惊天巨浪。
司九玄的一生就像是悬丝傀儡。
打懂事起，他的任务只有两个。
一是高中皇榜，二是娶沈珠珠为妻。
他和沈珠珠婚配之事，在昌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同窗学子中有人调侃他的未婚妻子是“母老虎”。
当然也有人羡慕他。毕竟沈珠珠虽有跋扈之名，但容貌不错，母家沈氏亦有万贯家财。
对很多人来说，沈珠珠未尝不能算是良配。
与他而言，这些本无所谓，不过是遵长辈之命，报养育之恩。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他体内渐渐生出另一个他。
那个他有欲望，有执念，有反叛。
那个他常常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按别人的想法度过一生？
为什么不能将爱意宣之于口？
为什么只能把她藏在心里？
......
那个他是那么陌生，那么真实，那么强势。
那么意乱神迷......
他多想束手就擒。
可是她冰清玉润不染一尘，他婚约在身有何资格对她言说爱意。
更奈何沈珠珠重病，他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提出悔婚。
他无措，他挣扎，他刻意回避那个他。
可是这一刻，那个他彻底撕碎了他。
原来，终有一别。
原来，竟是余生不能再见......
神魂激荡之下，司九玄脑中一片空白。
他用尽全力揪住最后一丝理智，喃喃道：“扶楹，让我......让我想一想。”
“好。”
二人相识这许久，扶楹见到的司九玄向来是冷静自持。
但此刻的他，就像是日暮西山时被抛在旷野中的迷途羔羊。
暮色深沉，狂风席卷，天地渐无，唯余呜咽。
扶楹陡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似误吞了孙大圣，胸口被扯得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