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樱缓过神来,奋力挣扎着,好似癫狂的病人。
“衡你放开我!我要去救王娴!!现在兴许还追得上!!”
“你听着,我们现在不能冒这个险,否则丢的是三个人的命!”衡将樱的肩膀牢牢摁在墙上,“他们肯定还会折返回来,现在我们要优先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
“……”樱不再出声,瘫软在身后的墙上,双眼失了神。
“快走!”
衡把她拉起来小声催促着,于是两人跌跌撞撞地一路飞奔离开了巷子。
“我们要去哪?”
“不知道……”
他们又拐过一个墙角,眼前的路越来越偏僻,不久之后连樱都觉得陌生。时近正午,太阳越发毒辣,两人汗湿了满身,却仍不敢回头看。
许久后,他们跑到了一个小广场附近。樱很笃定这里已是稻城的最边沿,因为这儿枯败不堪,几乎没有人活动的痕迹,只有广场角落中一家看起来年岁不小的咖啡馆还开着,也并没有客人光顾。
“进去看看?”衡打趣道,难得地来了兴致。
“说实话,我很想,但现在没那个精力和时间。”
樱环顾四周,判断着这里的安全程度。
“这里太开阔了,要是他们真的追上来,根本找不到地方躲……”
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然后看着旁边广告牌的反光里筋疲力竭的自己。
“……算了,那我们还是去店里坐坐吧,这一时半会真的跑不动了。”
咖啡馆小得可怜,老板是个老头,正伏在柜台上打盹。店内充斥着一股很好闻的咖啡味,还有岁月的味道。他们没有去打搅老板,自己在靠窗的一个小桌旁坐下。樱紧张地反复看向窗外,衡直接从背包里掏出了家伙。
“嗯?你怎么还带了这个,待会要是老板醒了别吓到人家。”
“没事,就防身用,我插在刀鞘里先不拔出来就是了。”
衡拿出那沓照片和从各种杂志上剪裁下来的文献,摊在桌子上,镇定心神后又开始和樱捋线索。
“不知道王娴现在怎么样……”樱缓缓吐出几个字。
衡看了她一眼,不知能作何回答。
樱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一张照片转到另一张照片。事情现在更严峻了,他们连性命恐怕都难保,何谈真相?难道她和衡的命运也终究会像她已不在人世的母亲一样吗?难道挣脱小巢 飞得再高再远也不过是笼中之鸟吗?她已在稻城苟活了19年,如果最后的结局只是死在和妈妈同样的凶手手下,那如今的挣扎是否还有意义?
“衡?”
“怎么了?”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付出值得吗?”
衡不安地摆弄着桌上小刀的刀柄。
“你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动摇?我们不是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吗?不管成不成功,都要拼一把不是吗?”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太晚了?其实早该在证据容易掌握、利益链也还未成熟的时候介入,现在真的太难推翻他们了。”
“听过吗?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他坚定不移地说,“我这几年来也不止一次地想过放弃,少不了想跳河抹脖子的,就这样我都活到了今天,你怎么能说你不行?”
那就信这个家伙一回。
23
“他是不是快醒了?”
那个老头挪了挪手臂,但不久后又没了动静,似乎又睡熟了。
樱低头看到了左手手背上的绷带,一丝担忧在心中升起。
“我手上还缠着绷带,他们要是追过来,这绷带应该看着很抢眼吧……?”
“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希望那个时候我们能找到地方躲藏一下。”
已是下午两点,阳光从窗户径直照进店里,樱被晒得有些头晕。柜台边有免费供应的温水,樱去倒了一杯,却惊醒了睡梦中的老板。
“抱歉吵醒您了!”樱连忙说。
“怎么来客人了?”那个老头抬眼看了看她和坐在不远处的衡,小声咕哝着,“你们在这坐了多久?有失奉陪……”
“没事的爷爷,我们就在这坐坐。”
老头点了点头,又开始打量樱。
“我这儿已经半个多月没来过客人了,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樱有些为难,“我们有事,恰好路过这儿。”
“坐到柜台边上来吧,还能和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
樱对衡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搬过来。衡脸上还是一副警惕的表情,将刀藏在了背包里最容易拿到的区域。
老头慢悠悠地走向物品柜,给他们各冲了一杯咖啡,顿时香气四溢,店里张贴的各种招牌、画报也重新焕发光彩。
“看到你们,我想起了我的孩子。”
老头面带微笑地说,重新在柜台后坐下。
“那……他现在在哪呢?”樱问。衡的神态舒缓了一些,埋头喝了几口咖啡。
“我不知道他在哪。”老头的笑容逐渐变得凄楚,“十几年前他和妻儿都失踪了,我打不通他们的电话,他们家的房门也紧锁着,房间里没有一个人。我和妻子去报警,收到的回应只有他们无能为力,还有几万块封口费。我的妻子不久后就积郁成疾 去世了,这家原先十分受欢迎的咖啡馆也没了顾客。广场上其他的店都关店走人了,我这个老头子舍不得这店面,就留下了,每天打发打发时间。没有了家人的生活不过就是这样嘛,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樱和衡急切地对视了一眼。
“您说您的孩子和他的妻儿十几年前失踪了?”
“是的。我想他们应该早就遭遇不测了吧,但我还是放不下,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一夜之间杳无音讯,这些不是他们用钱就能堵住的……”
“再等等。”樱说,“我想,再过一阵子……您也许就能知道了。他们不会白白失去生命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樱笑着说,捧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只是一个祝愿。希望你们在不久的将来团圆。”
即使她知道,已经不可能团圆。
衡用一种不可捉摸的目光看着樱,很小声又很沉重地叹了口气,樱捕捉到了。
她这番话是对他们三个人说的。
“谢谢你,小姑娘。”老头感激地说,握住了樱的手。
他们在咖啡馆待了很久,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心中的担忧。直到阳光一寸一寸地消失了,天色渐暗,另一位客人默默地走进店,在店里一个角落坐下,他们才意识到,到了该走的时候。
在关于老板孩子的交谈中,樱一直开着录音笔,现在收集够了,录音笔也快没电了。他们谢过老板的好意,答应以后有空再来看他,准备离开。
“砰!”
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使整个咖啡馆震颤起来,然后樱看到了满地的玻璃碎片——他们刚刚经过的那扇窗户中间出现了一个弹孔,放射性的裂痕布满玻璃,飞溅的玻璃渣直落在他们身上。坐在角落里的那位“客人”早已站起,手里紧握着的东西毫无争议是一把手枪。
他们竟然敢明目张胆地用枪?樱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人拽着衣领跑出了店门。
“躲在店里不安全,我们走。”淡定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她才知道那个拽着她衣领的人是衡。
身后的人从店里追了出来,直奔两人,衡被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把自己断送出去。咖啡馆老板也跑到了小广场上,然后那个瘦弱的老头冒死拉住了持枪者的手臂,在原地和他周旋。持枪者立刻和他扭打在一起。衡回过身冲上前去掏出了刀,却迟迟不敢刺去。樱被甩在地上,脑子短路了几秒,随即义无反顾地蹿过去,一脚踹飞了被那人紧紧攥在手中的枪,顺势补了一拳。
老头躺倒在地,用尽力气指向了前往山上的台阶,并在持枪者再次站起之前让他们快走。
樱机械地往后退了几步,内心极其不想将他独自扔在这里,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再拖了。
樱一把拉过衡,往前方的山上跑去。
暮色深了,月亮从云中露出了一角。在夜幕的掩盖下,樱很庆幸衡看不见自己因无力拯救任何人而汩汩不止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