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时,没有看到古韵的房梁,只看到洁白的帘帐。
帘帐的图案奇异十分,直到看到了狼的图案苏暖这才发觉自己很有可能是在异族。
有一个穿着胡距服装的女子走了进来,苏暖看着她的动作,好像是在示意让她去吃东西。她要起身,却被她连忙拦住。
“我这是在哪?”
那人显然不会说汉人的语言,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我要离开这里。”
那人拦着她,苏暖一动,身体就发出了刺骨的疼痛。“嘶”
她几乎要被痛出了眼泪。
她努力的去回想那天,想到了静川的死,想到了徐世骄也跟着她一起跳下了万丈崖。
她恨他。
她恨他为什么会那么狠心,虎毒都不食子他又为何会杀了静川。
她也恨自己,恨自己为何就算如此,自己依旧在担心他。
他怎么样了?
自己一开始担心他便想到了他杀了静川,便命令自己狠下心来,不能再去想他,他死了才好。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掉,那女人急的放下手中的食物,笨拙的想要为她擦眼泪,举起了手,又觉得不合适,“你是想为我擦眼泪嘛?”那人连连点头。
“你听得懂我说话?”苏暖问道。
那人点头,又将食物递过了她,苏暖脸色苍白,摇头“谢谢,我吃不下。”她又执着的将那食物给她。一碗白色的汤,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她该怎么告诉这个好心的女孩,她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又怎么会有吃东西的欲望呢?
看着她无动于衷,女孩的嘴里发出了支支吾吾的声音,“你是不会说话?”
那女孩指了指自己嘴,那口中的舌头只剩下半截了。苏暖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接过了碗,可那一入口的腥让她几乎要吐出来。看到苏暖的样子那女人笑了笑,那笑怎么说呢?很淳朴,很干净。
苏暖几乎是硬着头皮将那碗里的东西喝完的,女人很贴心的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她接了过来,赶紧顺下那口中难以忍受的腥味。
“你叫什么名字?”问出这话的时候苏暖觉得自己真的是脑子不太好使,人家不能说话自己还要去问人家的性命,这样冒失的人真的很不像她自己。“对不起,我忘记了你不会说话。”
女人摆摆手,拿出了桌子上的笔和纸。
“你会写字?”
女人笑着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她点头,在纸上画了一会,举在她面前,很可惜,那字并不是汉字,她并不认识。她摇摇头,女人的脸上也露出了颇有失望的神色。
“她叫卓姆,是我特意给你挑选的奴隶。”顺着声音看去,苏暖见到了迦蓝那张绝美的脸。那一双眼睛像是湖水一样深邃幽蓝,又是那样的熟悉。可是她想不起这双眼睛。
“苏姑娘,不记得我啦?”她看似随意的说起,但是还是带些期待的去问。
她垂目道,“记得。”
迦蓝很欣喜的看着她,“你没有忘记我?”
“我也很希望海上的礁石能让我忘记往事,可事实上我清醒的记得所有发生过的事情,迦蓝公主。”
“那也包括教我写字的事情?”
苏暖蹙眉,“什么写字?”
还是没想起来,迦蓝将那眼中的微光掩藏,“没,没什么。”
“是你救了我吗?”苏暖没有等到回答思索了片刻又道“公主怎么会在那里呢?”
迦蓝没有说话,苏暖不知道的是在那一日,她已经在万丈海等着她了。
两次。
她都是在水里救的她。
“是,是海水把你冲到这里的。”迦蓝胡乱扯了个幌子,尴尬的喝了口水。
“请问这是哪里?”
“乞部的王帐。”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在看苏暖的表情,那一双聪慧的眼睛好像只是扫视在她的身上,就有一种能把她完全看透的能力。
“从凤阳飘到这?”
好吧,这倒也不是因为她太聪明,而是她扯的慌实在是太离谱了。从凤阳到胡距的草原飘过来人估计早就只剩下骨头渣渣了,更何况这里是草原,根本没有海!
“她。”突然被指的卓姆有些意外,“她救的你,她之前是跟在图朵身边的人,知道图朵想要残害你的意图就一直潜伏在图朵的身边,这才救了你。”
“可她并不认识我啊。”显然这个理由也不成立。
“哎呀,你管人家呢,我们家卓姆就是善良,不管是谁她都会救的。”
苏暖点头,没再说话。
“你看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都没事,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你命不该绝啊。老天爷既然安排让你活下来,那一定还有重要的事情安排你去做。”
她的眼神悲伤的让人只是看一眼就想落泪,“可能老天爷觉得这样让我死太简单了。”
迦蓝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她低头着头,有一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值得的人或者值得的事情让你活下去了吗?”
历经生死一事,苏暖才能想到自己当时寻死一事有多么的鲁莽,她还有熹儿。而因为自己他也跟着跳了下来。
知道苏暖想问什么,迦蓝直接就回答道“他没死,活的好好的呢,这个让我们草原儿郎害怕的战神可没那么容易死。他现在正在四处找寻你的下落。所以,等到你的伤养好了我可以送你回去。”
可回去以后苏暖又该能怎么办呢?
他亲手杀了静川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去原谅杀了她孩子的人。而至于赵锦月的那些话,让她不得不去想她失踪那两个月的事情。关于静川的身世她从来没有质疑过,可现在不得不想。
看着她那脆弱的脸又带上了泪,迦蓝知道她所悲伤的事情是什么,便说道“静川没有死。”
“你说什么?”苏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可惜很快便黯淡下去。“怎么可能呢,我亲眼所见。”
“有的时候,有一些真相并不是非要用眼睛去看才能看到的。”
“若眼见为实都不能相信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信什么了。”
“苏姑娘。”迦蓝望向她,深邃的眼睛像是蕴藏了无限美丽,“在这世上比眼见为实还要真的那便是人心了。”
“人心?”苏暖用手轻轻地靠近自己的心脏,好久没有感受过它的跳动了。
人心可信吗?
“徐世骄这个人我并不是很了解,若是外人传言说的那样冷血无情杀了自己的孩子那在这复杂的世上也不是什么怪事,可是你用你的心去感受他真的会下那样的狠手吗?依他的聪明才智在那样的情况下是不是想到了缓兵之计呢,例如做出让静川假死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静川没有死。”她激动的拉住她的手,迦蓝当然不知道静川事情是不是她想的那样,毕竟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猜测,可是看她脸上激动的神色,迦蓝并不敢告诉她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
“所谓兵不厌诈,徐世骄他深知兵法,在他还年幼之时便用兵法之道将我们胡军玩的团团转,又怎会轻易被图朵那样的人拿捏住呢。”
“那你能不能帮我查看一下静川的消息?”苏暖问道,可一想如今胡人与大宣正在开战,她们如今是各自为营。
或者说迦蓝救了个敌人。
在这样的战况之下,只要拿着苏暖做人质再好不过。
想到这点之后,苏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迦蓝他们费尽心机的救自己为的是要以此来要挟徐世骄的话那自己还不如死的来的干净。
察觉到苏暖面上的不适,迦蓝心里也大概能明白她在想什么。迦蓝没有戳破她,而是继续说“静川活的好好的,不然若凤阳真的是少了个小郡主这样的消息我能收不到吗?”
静川没有死。
太好了!
想到这样苏暖觉得自己真的既任性又胆大妄为,自己这样一来不是无意间给徐世骄找了很大的麻烦?
迦蓝的眼神落在苏暖清透的脸上,这样的她看上去才像是个正常人嘛。
迦蓝要做的就是让苏暖养好伤,到时候再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她去凤阳。
可惜的是迦蓝能给她的只有那一个小帐篷,现在胡人和大宣正在打仗,若是有人看到她救了个汉人那就麻烦了。
这也是迦蓝为何会找一个不会说话的奴隶来照顾她的原因,因为卓姆不会讲话,迦蓝担心她会闷,所以经常来这边来陪着她。
她的肋骨被海上的礁石碰断了两根,要完全长好估计要几个月的时间,所以这几月的时间就当是她偷来的。
当日她收到了赵锦月挑衅的信件之后,确实先到了万丈崖,她也知道依赵锦月的性格一定会借此狠狠的羞辱她。高贵一生的迦蓝公主是不可能向一个奴隶低头的,所以她宁愿早早的在那冰冷的海水里等候。
她很遗憾,只能让苏暖藏在那个帐篷里。她很想让她出来走一走,看一看草原上广阔的天地。
苏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当她告诉她静川还活着的事情之后,她便真的在安心养伤,甚至还经常围着小小的帐篷走,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身体好的更快一些。
二人很聊的来,迦蓝喜欢她。
什么都喜欢和她说,说的大多数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小事,关于战争的事情她俩有着闭口不提的默契。
今天王帐里有篝火会,依照乞部的习俗,这一晚上勇士们可以大胆的向自己的心爱之人示爱,只需要送出一朵格桑花便可。收到花朵的女孩如果也喜欢送花的勇士,那便会和其一起跳一支舞。这一天晚上天上的星星格外明亮,漫天的繁星杂乱的就像是她的心。
“怎么了,公主殿下。”完颜家的孩子除了多尔,其他的都满是坏心眼,比如此刻说话的完颜克。
迦蓝指着他“你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
迦蓝从来不顾完颜克的面子,乞部与札木合以及胡距合并之后,虽然默认以完颜家为首,可乞部与札木合都有说话的地位,她贵为乞部唯一的公主自然是可以谁的面子也不给。完颜克吃了鳖,便只好再找与之共舞的美人,他这色心和他父亲几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了。完颜承忠六十多岁的老人了,竟然还看上了图朵。
要不是图朵够到了完颜承忠这棵大树,是无论如何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的,想到图朵她深蓝的眼眸就变得愈发的冰冷。
如果不是她,苏暖也不会受这样罪。
她早晚会把苏暖所受到的伤害还回去,甚至千百万倍的讨回来。
“你在想什么迦蓝。”在一旁的苏暖问道。
在这座小帐篷的后面有一条长着许多野花的小溪河,迦蓝怕她会闷坏了所以带她出来呼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虽然今天是篝火节,外面的人有很多,实在是不应该挑选这个时间带她出来,可是她也偏偏就是因为这是篝火节,才按捺不住自己的心带她出来,即便这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
“我什么也没有想。”迦蓝口是心非道,其实是她的伤快养好了,等再过些日子伤口完全愈合的时候迦蓝就要按照像当初说的那样护送她平安回去。
“那公主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苏暖抬头看着漫天的星空问道。
迦蓝看着她一袭白衣,美的不像是该在人间出现的样子,便觉得好像是一场梦境。迦蓝摇头,“不知道,苏姑娘,我猜不透你。”
苏暖说“我在想一切美的东西是不是都是纯粹的。”
她不解。
“师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的这一句师父几乎是脱开而出。
“你叫我什么?”苏暖问道。
迦蓝挑眉,“你成日里教我东西,我想叫你为师父也不奇怪吧。”
“我不知道战情如何,但是我知道你若拿我做要挟的话,你们这边的胜算就会大很多。”
迦蓝当然知道,可她不会选择这么去做,并且永远不会。她故作轻松的挑眉,“苏姑娘对自己还真的很自信啊。”
苏暖挑眉,迦蓝看着她如画般的眉眼,看着看着,眼底便有一片冰凉。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苏暖顺手给她递给她一个帕子,迦蓝接过来的时候正好触到她那不平整没有指甲的手指,那样粗糙的触感与她身上温润的气质产生的反差感让人着迷。
“一定很疼吧。”
苏暖收了收手,“不记得了。”
“给。”迦蓝递给她一朵艳丽的格桑花。
苏暖接过来,有些疑惑的闻了一闻。
苏暖不知道的是那一晚迦蓝收到了一捧的格桑花,却唯独没有自己想要的那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