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嵊森抱紧了槐花。
他跟这个抢来的老婆有了感情。
槐花的弟弟在山头当上了土匪,安嵊森给他发了枪。
遇到倭寇,杀!
遇到发国难财的奸商,杀!
遇到不谋其政的官员,杀!
杀!杀!杀!
安嵊森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的血,太多条性命丧生于他的红缨枪下。
他会亲自带着兄弟们打游击,不断的对周边的倭寇进行骚扰。
直到有一天,倭寇愤怒了,他们带领整整一个团的兵力冲上了山头。
当安嵊森带着十几个兄弟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了。
槐花的弟弟死在了他和槐花的屋门口,身上全是枪窟窿,鲜血咕噜咕噜的冒,很粘稠。
弟弟的眼睛瞪的很大,右手死死的握着枪,手指已经僵硬了,抠都抠不动。
安嵊森发疯一样的冲进了屋里,发现槐花身上的衣服碎的不成样子,脖子上的刀口触目惊心。
天知道这群杀千刀的倭寇对槐花做了什么,而槐花临死前又有多么的绝望。
这一刻,安嵊森跪在槐花的面前泣不成声,一遍遍的叫着槐花的名字。
他感到无助。
对这个时代感到无助。
可他的怒火在这个时代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此时能做的,也仅仅是抓住槐花的右手,重复着“槐花”两个字。
1945年9月13日,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天,倭寇代表在一艘M国军舰上签下了投降书。
华,美,英,苏等九国代表分别签字,那一刻,时间指向9点18分。
整整14年,超过3500万人的伤亡牺牲,华夏民族终于迎来了这场胜利。
“万岁!!”
“华夏人民万岁!!”
整个国家的人们都在沸腾着,欢呼着,这激动人心的一刻牵动着千千万祖国同胞的心。
此时的安嵊森在收音机里听着这一切,他变得激动起来。
他变的癫狂起来!
“杀千刀的!!你为什么要投降啊!!!!我还没有杀够!!我还没有替槐花报仇啊……!!!!”
安嵊森跪倒在山头,哭的撕心裂肺。
他们来了,造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他们走了,仅仅是一封投降书。
安嵊森的一生,都被恨意充斥着,可这些倭寇们就这样离开了。
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安嵊森孤独的坐在山头上,冲着天空的尽头喊着槐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他散了匪窝,下了山头,把枪械全部上缴,从此打算隐姓埋名,安度余生。
戎马生涯一生的安嵊森,在无数个夜晚睁开了眼睛。
除了杀人,除了当劫匪,他好像并不能融入到这个新环境里。
太多的血了。
血腥味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包括十六岁那年他亲眼看到的一幕。
槐花尝尝出现在他的梦里,微笑着让他好好活下去。
“你是俺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日子来了,你要珍惜。”
梦里,安嵊森像是孩子那般扑在槐花的怀里,拼命的抱住女人的腰,害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槐花轻轻抚摸他的头:“不怕,不怕……”
可梦终究是梦。
会醒的。
安嵊森在无数个夜晚惊醒,又在无数个夜晚孤独的抱着自己入眠。
时间再次快进十年。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里,四十岁出头的安嵊森捡下了第一个弃婴,是女娃,是被生下来后,一看不是男孩便被丢弃的女娃。
或许是了救赎自己,又或许是为了清扫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又或许,是想让自己在心灵上有个寄托。
槐花在的话,肯定也会答应他这么做。
安嵊森打算亲手把这个孩子养大成人,就像是自己女儿那样,他给那个女娃起了个名字,叫安槐。
直至今日,他收养了七个女儿。
安槐,安美,安琪,安倩,安朵,安笙,安娜。
这七个女儿都已经长大成人,有的跟在自己身边,有的在国外留学,有的安安稳稳选择了自己的小生活,有的做起了生意,甚至在京都掀起了惊天骇浪。
大女儿安槐参了军,踏上军旅生涯。
二女儿安美留在自己身边,打理华洲的生意。
三女儿安琪去了M国,现在已经是赫赫有名的教授。
四女儿安倩选择安稳,服装设计毕业后在华洲开了一家自己的服装店,也是唯一一个嫁了人的女儿。
五女儿安朵年近二十七岁,在H国创办了自己的娱乐公司。
六女儿安笙在京都医科大毕业,成为了一名医生。
七女儿安娜不听劝阻,踏上了安嵊森看不惯的模特行业。
时代变了。
他亲眼目睹了这个世界发生两次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不想参与其中,他累了。
所以此时的安嵊森,只想就这样隐姓埋名的活下去。
华洲这片土地经历了太多,安嵊森在这里早就扎了根。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是年轻人追求的东西,他已经不感兴趣了,也不需要这些东西。
安嵊森这一代人,为祖国付出了太多。
尽管他只是一个土匪,但是他的枪口永远都是瞄向那些外来的入侵者。
这二十年来,安嵊森家里的勋章,奖章,以及各种政协邀请函数不胜数,但都被安嵊森拒绝了。
槐花死后,他就再也没有主动追求过任何权利和财富,包括他曾经年少时幻想无数次的荣誉。
华洲市的历任市首,到这座城市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规规矩矩的拜访安嵊森。
华洲周边几乎所有港口的幕后BOSS,也大多数都是曾经跟着安嵊森扛枪打仗的兄弟们。
只要安嵊森想折腾,恐怕喊上一嗓子,整个华洲的地面都要震上三震。
可安嵊森不想这么做。
他老了,以前跟着他的兄弟们也都在慢慢的老去,属于他们的时代过去了。
风浪终将离去,自己也终将被埋进泥土里,琼华山之上,与槐花一起。
琼华山是他的,整座景区都是他的。
那是他为槐花买下的。
因为槐花的尸体就埋在那里,当年,安嵊森也是在那座山头上跟槐花入的洞房。
山脚下每天都有演出。
演的就是那段救赎。
他为何上山,槐花为何而死,那些倭寇究竟对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他的故事,槐花的故事,兄弟们的故事。
只是演出的人不在是他和槐花,而是年轻的演员们。
故事是安嵊森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演员是他亲自挑选的。
他希望可以用这种方式告诉下一代,下下一代的年轻人们。
倭寇离开了,但他们带来的伤害却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哪有岁月静好,哪有生来和平,是祖祖辈辈用自己的鲜血,咬紧牙关杀出来的一条路,是他们用自己的躯体在负重前行。
而这份安好,是用几千万前辈的命换来的。
千言万语,说的天花乱坠,都抵消不了这沉重的三个字:伤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