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查理洋行。
“查理叔叔,我来看望你了。”
一袭黑色巡捕制服,笔挺有型,添了几分威严,杨崇古英姿飒爽地走了进来。
“杨,你真是让我眼前一亮。”
老查理春风拂面,迎步上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杨崇古倒是被看的不好意思了。
“坐吧,我给你沏一杯咖啡,你肯定喜欢。”
老查理故作神秘,走向一个老式咖啡机,又扭头问了一句:“要加点白兰地吗?”
“那就少来一点吧。”
杨崇古落座。
很快,老查理端了两杯蓝色的咖啡杯子走了过来,香味扑鼻而来。
杨崇古礼貌地躬身接过一杯,抿了一口,赞许道:“嗯,正宗的法国金万利香橙白兰地咖啡,好久没有喝到这个味道了。”
这是法国本土的深培咖啡。
用上等的咖啡豆研磨成咖啡,加入苹果质地的白兰地,幽香扑鼻,味道爽口,深受法国本土咖啡一族的喜爱。
杨崇古在法国留学时,最钟爱的一种咖啡。
老查理已经深陷于咖啡的清香之中。
“查理叔叔,我这次来是向您汇报伍德案件结果的……他的家人获得了日本人的一笔赔偿金。”
放下杯子,杨崇古黯然神伤,从怀中掏出支票,递了过去。
老查理接过支票,耸肩叹气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了,老伍德跟了我一辈子,已是晚年,这对他来说也算是有了一丝安慰。”
“查理叔叔我……”
杨崇古想解释,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也无法说的清楚。
老查理打断他的话,反倒安慰说:“杨,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早上欧文先生已经给我打了电话,我全都知道了。”
“谢谢查理叔叔能够理解我的苦衷。”
杨崇古感激地说道。
“不提了杨,我们说一些高兴的事。”
老查理一扫阴霾,示意杨崇古喝咖啡。
“查理叔叔,您这边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杨崇古心里有谱。
老查理待自己的好,绝不会是一种纯粹的友谊,一定是有利益上的交换。
自己没有产业,没有关系网,出身清白。
也只有自己的“透明”,才让老查理感兴趣。
“杨,你的话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我正好有一些事情需要你来做。”
“您尽管开口好了。”
杨崇古笑道。
“老丁叔已经老了,我的运输部经理需要一位能干的人去接任,而你我观察了好久,只有你能够胜任。”
“这个倒不是问题,只要你信得过我,我乐意效劳。”
杨崇古满口答应。
“当然。”
老查理欣赏地望向杨崇古,见他脸上挂有一丝难色,问道:“你还有什么难处?”
“也算不上难处,只是我还有本职工作,时间上怕不是会有冲突?”
“这个你倒不必忧虑,绝对不会占用你的工作时间,运输部拉货一般是在晚上,还是跟麦德龙船长对接。”
这个工作自己做过一次,很轻松的,杨崇古没有了顾虑:“我知道了,查理叔叔还是让我拉红酒对不对?”
老查理诡秘地一笑:“我做的都是正当生意,你放心好了。”
老查理继续说道:“其实让你做这个经理,我是征求过欧文先生的,他对你的能力非常赞赏。”
“欧文董事他……非常欣赏我?”
杨崇古有些受宠若惊。
但他更惊讶的是,运输部经理的职位,老查理为什么要征求欧文的同意?
他知道。
在法租界,巡捕们为了多捞一些外快,在当地公司兼职,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巡捕房的大佬们,更是带头“示范”,坏了风气,故而上行下效。
老查理点点头,得意地说道:“你不是刚升职当上了探长嘛,就是欧文的意思。”
原来如此!
郑啸林急着在中午宣布自己的任职,原来是欧文的安排。
杨崇古脸上泛红,当即表态说:“晚辈没有顾虑了,一切服从安排。”
“杨,平时你照样上你的班,我这里另外给你一份丰厚的薪水,你一个人在沪市上无亲无靠,需要置办一些资产,需要你过来的时候,我会安排人通知你的。”
“那就谢谢查理叔叔的厚爱了。”
杨崇古再次表达了谢意,便告辞走出了查理洋行。
只是,他觉得自己获取的太多,前程也过于光明,心里顿觉蹊跷。
有想不通的地方。
老查理在沪市经营多年,老丁叔是他的心腹不假,但他肯定还有可以信任的手下。
业务上更为熟练,而自己却是白丁。
为什么偏要委托自己担任运输部经理呢?
而且还先征求过欧文的意见。
如果说只是简单地拉一些红酒,也算是正当生意。
凭老查理在法租界的人脉和地位,恐怕没有人敢打他车队的主意。
……
李小五挨了泥鳅的训斥,以前可是没有的。
那是因为吴探长还在,还能罩着他,泥鳅有所顾忌,一直收敛着。
可是,吴探长高升挪了窝,自己就失去了庇护。
“玛德,狗眼看人低,你居然敢打老子!”
李小五心里不是滋味,走到巡捕房的大门口,冲着泥鳅隐绰的背影,发泄着心中的落寞。
受到了侮辱,他不敢跟着泥鳅同去大办公室,便朝自己管辖的治安片区走去。
巡捕房里每一个巡捕都有自己的治安片区。
以霞飞路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为圆点,向周围辐射两公里范围内,都是李小五的辖区。
这里商业繁荣,小商小贩更是喜欢扎堆在这里。
平时,李小五没少索要好处。
一开始还有所心虚、收敛,时间久了,就胆大了许多。
但是,不是每个老板都会买他的账。
后台硬的,李小五连门都进不了,就被轰了出来。
他是聪明的。
多次碰壁之后,心里就记下了哪一家不能惹,哪一家又是胆小怕事,多少给他一点“月供”。
程顺义,就是李小五经常捏的“软柿子”。
这算是吴探长临走之前,留给李小五最后的一点“照顾”。
李小五来到了程顺义的钟表店。
“程老板,我好久没来咯,生意可还好啊?”
歪戴帽子,衣扣不整的李小五,露出满口焦黄的大板牙,满怀期望地朝柜台前摸去。
右眼带着凹镜,伏在柜台的桌子上,正借着聚光台灯,在低头调试一块“劳力士”手表的程顺义,头也没抬地说道:“借你的福,生意不太好。”
“怎么说话呢,跟我唱穷啊?”
李小五趴在柜台上,探头瞪着程顺义。
程顺义没有抬眼看他,依旧在专心捯饬手上的活计:“长官哦,我哪敢跟你撒谎啊,我说的是真的。”
“真的假的我还看不出来?”
咋地?
这一次不待见我啦?
你老小子胆儿肥了是吧?
李小五来气了,手上的文明棍往柜台里胡乱一拨,程顺义手里的手表被打掉了。
咣当一声,手表掉落在地板上。
所幸没有摔坏。
“哎呀,我的长官,你可不能添乱,这表金贵着呢。”
程顺义捡起手表,既害怕又心疼地说道。
“我不管,摔坏了算你的,跟我没有关系。”
李小五坏笑着,眼睛四处乱看,打量着店面里其他钟表,有了坏心眼。
他的装模作样,就是让程顺义害怕,让他主动交出“孝敬”。
程顺义果真害怕了,慌张着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两块法币,跑出柜台,塞到李小五的手上。
“长官,你就饶了我吧,刚才是我态度不好,还请你高抬贵手。”
程顺义近乎哀求着。
“这还差不多,下次我再来,你要早早地跑出来给我候着。”
李小五收起文明棍,笑纳了两元法币。
走出店门,李小五寻思着下一家。
水根在摊位上忙活着,没有注意到钟表店里的情况。
他在低头给一个顾客修理皮鞋。
李小五看到了水根。
觉得眼熟,但心里又在纳闷,原来的鞋摊子不见了,怎么又换了一家?
李小五觉得蹊跷,走了过去,就当水根是下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