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出宫后,惠帝就让人去永昌候府送了许多赏赐,名义上是送给福佳郡主的,然其中许多珍贵药材都是给重病之人用的。
赵青檀出面接了赏赐,看着拿了赏银笑的谄媚的内侍官走后,才折身回了内院。
寿春长公主煮好的茶正好放凉了,她端过来饮,两人方才说了好久的话,赵青檀把自己遭遇的事情全都跟寿春长公主说了。
那些不便与赵钰细说的事情,都没有隐瞒的告诉了寿春长公主,她还把赵青檀抱在怀里好一阵安抚,母女俩有时候真的像没有年龄差距的姐妹。
而同母亲倾吐一番后,赵青檀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母亲,你不会还在为我说的事情担心吧?”赵青檀搁下杯子,伸手去握了握她的手,“我人都回来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无论是落入叛军手里还是被人追杀,她只当那些经历如同是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寿春长公主在她接完赏赐回来就有些神思不定,几回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摇了摇头,“没有,我在想旁的事情。”
“什么事情啊?”
寿春长公主看她一眼,还是选择了如实说,“再过两月,你就年满十八了,如今这满京城里到你这个年纪没有嫁人的,那都是些寒门女,或是贱籍,又或是有缺陷……”
“今年春初那兵部尚书家的二公子相看的好好的,哪知道他背地里有些见不得人的喜好,这事没成也就罢了,他还到处坏你的名声。”
“我原想着你去襄阳走一趟也好,当散散心,等风声过去了,再为你去相看……”
哪知道这一去险些人就回不来了。
消息传回来的那几日,她是终日以泪洗面,大抵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病的昏沉的永昌候竟然醒过来一次,只强撑着伸手替她抹了抹眼泪,又昏过去了。
可也是这样一份牵挂让寿春长公主熬过来了,她日日盼着女儿的消息,好在上天待她不薄,终归叫她盼到了。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寿春长公主着急着嫁女儿的心思本是歇了歇的,可惠帝又是为赵青檀办接风宴,又是送这么多赏赐的举动,让她有些不安。
“母亲,你到底想说什么?”赵青檀见她眉间忧色重重,也跟着挂心起来。
寿春长公主思虑再三,心里终归是放不下,“我想尽早为你说一门亲事。”
赵青檀沉默了,年初的时候她任由寿春长公主为她安排相看,不仅是扛不住对方的眼泪攻势,也是因为听到些旁门左道的消息,永昌候久病不起,御医都无能为力,或许可以冲喜试试……
这事她没告诉任何人,若不是那兵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做的事情实在让她鄙夷唾弃,这桩亲事大抵真的会成。
“阿檀,你不愿意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寿春长公主瞒着没有告诉赵青檀和赵钰,自一个月前永昌候醒过一次,御医就说他熬不过这个年底了,若是……赵钰身为男儿守孝三年没什么,他本就年纪轻晚点成家立业,还能心智成熟些,可赵青檀不一样,三年过后,女子最好的年华都要被耽误了。
并不晓得母亲已经在这三年里心境大变,从纯善天真变得会隐忍会筹谋,赵青檀摇了摇头,“我并没有不愿意,只是担心母亲操劳,你还要照顾父亲日常饮食起居……”
“我不累,只要你愿意相看,我明日就让人放出消息去,”寿春长公主一扫刚才的愁云密布,露出笑来,曾经名动天下的淑女便是笑,也是不露齿的矜持含蓄,可眼里有光,分外动人,“阿檀是不知道自己长得多美,谁能娶到你,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赵青檀也笑了,只是内心在叹息,但愿不会再次让母亲空欢喜一场。
自永昌候府出,一路乘车到京城最热闹的南市巷,大垣早年就开放了宵禁,虽然大江南北多处动荡,可丝毫不影响这皇城里的喧嚣,多得是彻夜摆摊的,而白日的人潮拥挤自是不必提。
说到这南市巷,那是卖什么的都有,胭脂水粉,书画古董,金银铜器件儿……连草编的蚂蚱都有卖的。
“瓜子嘞,刚出锅的香瓜子——”
“糖葫芦,卖冰糖葫芦。不甜不要钱……”
“算卦,五十文一卦,算不了吃亏,算不了上当,算到就赚到……”
入耳的叫卖声五花八门,接连不绝,周公子一路走过来感觉耳朵都要起火了,他从刚开始的眼睛都看不过来,到后面的麻木,渐渐收起了那乡下人进城看啥都稀奇的土里土气。
正待要穿过一处卖书的长摊子,那弯腰找书的书生骤然起身,还后退了两步,眼看要撞上,周公子已经闪避的很快了,却不防退到路边的另一摊子前,碰掉了那卖瓷器的小摊上的一尊长颈花瓶。
“哎哎,我的花瓶!”摊贩的老板脾气不太好,当即就抓住了周公子的胳膊,不让人走,“你砸了我的花瓶,快赔钱。”
周公子挣了挣手,“没说不赔,你老先把手放开行不行?”
“放开你就跑了,我这上了年纪的怎么追的上你个小伙子,总之你先赔钱。”
“嘿,你这老板说话还挺有道理,那你说这花瓶多少钱?”
摊贩老板当即伸出了另一只手,比了个五,“五两,一分不许少。”
“豁,五两?你怎么不去抢!”周公子说着,侧头看向先前书摊前找书那书生,此刻正立在对面看热闹,对上他的目光,立马又低下头在书摊上翻找。
他翘起嘴角笑了,有点意思,讹钱讹到祖师爷头上了,当年他劫富济贫,给人下套的花活儿可多了去了,这么低级的手段都不屑用。
京城也不咋地嘛。
“我说这位爷,你到底赔不赔钱,不赔我可报官了。”摊贩老板作势要拉着他去报官,那架势也就唬唬胆小的。
“倒也不用报官。”
摊贩老板立马停下来,以为是拿捏住了人,竭力压下去面上的得意。
周公子等的就是这一瞬,手腕一翻,主次颠倒,擒拿住对方的胳膊用力一拧,随即眉梢眼尾都透出狠劲儿:“睁大你狗眼瞧瞧清楚,知道爷是谁吗?”
“我是永昌侯府的采办,讹钱讹到我头上?”
一听永昌候府那摊贩老板腿软了大半,再一瞧周公子那模样,瞬间就开始哭爹喊娘的告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给爷赔罪,您看磕头行吗——”
说着就往地上跪下要磕头,却被周公子拉住推搡到摊子前,他抬脚抵住对方的胸膛,“行了,一把年纪了给我磕头,你不嫌丢脸,我却怕折寿。”
他拍了拍手,往书摊走来,吓得那面容清癯的书生倒退着要跑,却被另一人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