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一行人到了慈恩寺中,在荷花塘畔的小亭内吹风纳凉时,姜留见鸦隐快步从远处走来,便出亭迎了上去。
鸦隐上前低声道,“姑娘,仁阳公主府的人半路被截杀,互有死伤,箱子被对方劫走,孟庭晚受伤落河,生死不明。”
姜留皱眉,“孟庭晚伤势如何?”
鸦隐低声道,“两边人打得正酣时,孟庭晚从车上翻下,捂着右臂跳入河中没了踪影,咱们的人沿河向上下游查了五里,都没发现他的踪迹。”
只伤了胳膊应该死不了,不管他跑到哪儿,对姜家来说都是个隐患。姜留吩咐道,“派人去找,一旦发现他的行踪,立刻抓了送去京兆府。”
“是。”鸦隐压低声音问道,“如果有人半路跳出来抢人,或者孟庭晚被别人抓住,咱们是否将他灭口?”
姜留答得毫不犹豫,“灭。”
“是!”鸦隐退下,派人去寻找孟庭晚。
姜留回到亭中,正在喂姜小树喝水解暑的闫氏低声问姜留,“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三婶看着你方才脸色不太好。”
姜留笑嘻嘻道,“生意上的事儿,三婶别担心,侄女能处置。”
侄女没直说,但闫氏猜测着许是与迟了两个月还未归来的祝家海船有关,便劝道,“出海行船变数大得很,说是半年回来,一年半回来的都有。咱不着急,慢慢等着,船回来得越晚,带的货物越多。”
“嗯。”姜留应了一声,逗三婶怀里的姜小树,“五弟把你的小葫芦送给我好不好?”
姜小树立刻握紧花葫芦,“凌哥给我的。”
姜慕锦白了小树一眼,对姜留道,“那可是他的宝贝,别说给你了,摸都不让别人摸一下。”
姜小树喜欢精致雕刻工艺,这个雕仙鹤的紫葫芦是他今年生辰时,江凌送他的礼物,他十分喜欢,栓绳挂在了脖子上,到哪儿都带着。
姜留继续逗他,“五弟把葫芦送给我,我就待你坐小船摘莲蓬吃莲子,怎么样?”
姜小树望着眼前偌大的荷花塘,挣扎道,“让六姐姐摸一下,坐小船摘莲蓬,不吃莲子。”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雅正捏了捏姜小树的小脸儿,“咱们五郎脑瓜真好使,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当母亲的,就喜欢听人夸自己的孩子,闫氏眉开眼笑道,“小树手紧着呢,他的东西也就凌儿能碰,我和他爹都碰不得,这个小没良心的。”
小悦儿望望荷花,又看看想抢五哥葫芦的六姐,踱着小短腿走到六姐面前,拉住她的衣裳晃了晃。
姜留含笑低头,她可太喜欢这个视角了,全家也就五弟和六弟能让她低着头瞧,“悦儿,怎么了?”
小悦儿笑弯了眼睛,指着荷花池道,“船。”
“小悦儿想坐船啊。”姜留望向母亲。
雅正笑道,“悦儿背一首古诗,能背出来就可以跟哥哥姐姐们坐船。”谷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不爱开口讲话的小悦儿脸上,看他怎么办。小悦儿咬了咬小拳头,亮亮的眸子转到姜小树身上,“哥。”
三岁的姜小树立刻背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小悦儿咧开小嘴儿笑了,转头看娘亲,“船。”
“这可了不得了!”闫氏笑着拍手,“二嫂,让孩子们去水上玩会儿吧?”
雅正含笑点头,吩咐姜明寻来两条采莲船,姜慕筝抱着姜小树,姜慕燕抱着小悦儿,姐弟六个高高兴兴上船玩耍。
闫氏轻轻摇着团扇,与雅正感慨道,“日子能一直这样痛快就好了。”
荷花香,竹风凉。这日子确实舒坦,雅正的手轻轻落在小腹上,日子或许还能再好一些呢。
微凉的竹风沿着宽阔的河面向东二十里,吹拂着岸边茂密的芦苇,水面上露出的一截三寸高的芦杆却一动不动。
后晌,一团团黑云合着雷声翻腾而来,豆大的雨滴砸在河面上,河面像是开了锅般热闹。
那根芦苇趁乱进入芦苇荡中,缓缓靠到岸边,渐渐拔高,露出半个人头,一双充血的眸子谨慎地在雨帘和芦苇丛中四处观望片刻,才从水中爬到岸上,钻入密林之中。
向西二十里,姜二爷打着油伞回到慈恩寺中。站在廊下的雅正见丈夫终于回来了,忍不住打起油伞迎了上去。
姜二爷紧走几步,把妻子护到自己的伞下,“跑过来做什么,鞋都湿了。”
雅正冲入雨里后才发觉自己这样做确实有些冒失,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雨急风大,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姜二爷抬袖护住妻子,带着她快步走回廊下。
隔窗被父母塞了一肚子狗粮的姜留,心里酸溜溜的,很是羡慕。再过几年,她也能遇到一个真心爱她,肯为她遮风挡雨,又让她倾心的男子吗?
应该不能,跟她同龄的她嫌弃人家幼稚,比她大的她又嫌人家太老,太难了。姜留默默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从糖袋里掏出一块樱桃味儿的糖塞进嘴里。
待爹爹和母亲梳洗更衣后,姜留才跑过去,跟爹爹说了孟庭晚逃走的事。
姜二爷从闺女的糖带里挑了一块桔子味的糖扔进嘴里,才道,“这小子命挺大。”
姜留送给母亲一块糖,才道,“爹爹,女儿让人查过,仁阳公主府的马车出田庄后,一直沿着潏河走,孟庭晚跳车的地方离着潏河只有几丈远。所以我觉得孟庭晚是早有准备,这次就是他献策出京,借着找东西钓出秦相府的杀手,然后趁仁阳公主和秦相的人厮杀的机会逃出生天。”
姜二爷点头,“孟家人小心眼贼多,他们最擅长这些。”
姜留又道,“女儿让人去追孟庭晚了。”
“好。”姜二爷道,“我待会儿吩咐下去,让临近几村的村民留意着近日出现的生人,他跑不了。”
此处山多林密,姜留却没这么乐观。
因被雨阻了行程,姜二爷一行人在慈恩寺停留了三日才继续赶路,到他们离开时,无论是姜留派出去的人还是附近的村民,都没发现孟庭晚的行踪。
这厮,真的逃出生天了。乘车前行的姜留透过车窗,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总觉得孟庭晚就站在哪个山头上,冲着她阴狠狠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