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各家的游人都回去躺在自己的床榻上面,打着富有韵律的呼噜声,油灯熄了,天空中偶尔飞过几只鸮,各家看门的狗也都趴在了自己的茅草小屋里。
但四季酒馆里的狗,没有睡着。
他推开四季酒馆的木门,迈出酒馆,用身体靠上门,打量了一圈四周,向着东城走去。
“每个世界,都有魂界的一部分。而我来了清界这么久,都不曾见过与生死相关的仙人,有些可疑啊。”黄野心里想着,随后有些疑惑地抬起爪子,“起雾了?”
水滴打湿了黄野的毛发,他眯着眼睛继续往前走着。
雾越来越大了。
黄野逐渐看不清前面的道路是什么,只能看见一盏灯,橘黄色的灯,在雾中亮着,并且在他的眼里变得越来越大。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雾里传来苍老而缓慢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夹带在水珠里,让人有点难以呼吸。
黄野的瞳孔越来越大,屏住了呼吸,看着那盏灯在他面前越来越大,那个人的轮廓也在他眼里越来越大,那盏纸灯和更夫煞白的胡须慢慢占尽了黄野所有的视野。
忽然,就在那一刹那,更夫像一道幻影一样穿过了黄野。黄野回过头,看见更夫的身影在雾里渐渐远去,黄野长舒出一口气,心里暗道:“装神弄鬼。”
但他没有驱散这雾气,他继续往前走,心里呈现出向东的道标,他沿着道标继续向前走。
雾越来越重了,并且从纯白色渐渐被染成了灰色。
黄野摇着尾巴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偶尔打个哈欠,吹散一些面前的雾气,自顾自地向前走,像个寻常的野狗在午夜街头觅食一般,似乎没有什么目的可言。
“嗯?”黄野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势,他慌忙抬头,发现一座如山岳般惊人虚影高立在自己头顶,漆黑色的身影变化不定,在空中疯狂地扭动着躯体,变幻身形,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叱。
“魂族的叛徒,你居然还敢重新染指魂族的权柄!”那黑色巨影猛然探出自己的右手,竟然是一只萦绕着黑焰的巨爪,那巨爪带着慑人的威势从天而降,似乎夹带着风火雷电,声势极为骇人。
黄野眯着眼睛,直到那巨爪袭到自己面前时,他才轻轻吸了口气。刹那间,那巨大的黑影连带着他的攻击一起被黄野吸入自己的鼻子里,同周围白茫茫的大雾,也被他一同吸入鼻子里。黄野打了个喷嚏。
“恐惧与幻境吗?味道不错。不过,这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做到的呢?”黄野打量着周围重新恢复正常的街道,感觉色调好像更清冷了一些。他抬起头,眼前小城楼上被时间腐烂的木匾上,写着刚健有力的“东城”二字,他吸了吸鼻子,走了进去。
黄野走在漆黑的甬道里,感觉这甬道怎么也走不到头,慢慢地,四周浮现出一些火光。黄野定睛看去,发现仍是和之前一样的更夫,只不过那火光似乎更鲜艳了一些。而且那更夫,也不再是一位,而是七八位更夫从他的前后涌来。黄野听不见走路的声音,似乎他们和孤魂野鬼一般飘在地上,只有粗麻布与地面摩擦发出细碎声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接二连三的试探让黄野有些心烦,他抬起爪子朝着面前的空气轻轻一拍,周围的火光与声音都消失在空气里,似乎有无形的东西在黄野的手里炸开来,将面前的那些鬼魂幻影统统炸碎。
然而,消失的效果好像一次不如一次。转瞬之间,黄野周围的纸灯变得更多了。密密的煞白色纸灯里,装着的是鲜红的光,好像要从里边渗出血来。
“真是烦人的跳蚤。”黄野摇了摇狗头,举起右爪,狠狠地拍在地上,黑白交织的灵气被拍入地下,如树根般延伸出去,直至覆盖整个东城。
“归去兮。”
周围的更夫再次消弭于无形,并被树根状的灵气吸收殆尽,然而这次,黄野并没有就此收手,灵气深入地下,汇聚为一束,如一根利剑,在地下高速穿行,直追幻境的源头。
“嗯?”黄野感受到自己的灵气被什么东西阻断了去路,随即收回灵气,他感受到自己灵气的去势被阻,然而并不是全无成效。黄野这么想着,快步走进了东城。
此刻的东城静悄悄,能听见落叶擦过地面的刺耳撕拉声,黄野一边耸着鼻子,一边分辨着空气中的灵气。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吵人的更夫声再次响起,黄野看着前边街道里走来的更夫,心中顿觉一阵烦躁,但探出灵气去,却发现这次的更夫不再是幻境,而是活生生的人。那更夫一边摇着纸灯一边晃悠悠地在街上巡逻,走到黄野面前,他弯腰俯下身子,把头放在黄野头边上,随后抬起身子嘟囔了两句:
“哎,东城是越来越乱了。野狗都没人管咯。”随即,他摇着纸灯,转身消失在街道尽头。
“哥每天梳理毛发梳理得这么干净,也能被看成是野狗,真是没有天理啊。”黄野收回了灵气,腹诽道,“等等。”
黄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闭上眼睛,灵体出窍,看见自己的身体外边带着点点殷红色,他伸出爪子蘸了一些,凑在鼻子前闻了一下。
“朱砂吗……”
接下来,黄野在东城里走走逛逛一个时辰,在离开时,他用灵气捏了一个灵体形态的魂蚁,只见那魂蚁潜入地下,钻进了一只大蚂蚁的身体里,不多一会,他就聚集起一队蚂蚁开始到处乱窜。做完这些,黄野才小跑回了酒馆。
“咳咳,咳。”东城的墙根下,鲜血汩汩流出,阴影里那人靠在墙边,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按在伤口上,让血流得稍微慢了一些,他疼的呲牙列嘴,但是声音里却有掩盖不住的兴奋意味,“找到你了,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