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牙背着千夜跑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身后的追杀声渐渐消失了。
“甩掉了？”无牙稍微放慢脚步，回过头看去。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直接突射而来，精准地命中无牙的右臂。
“啊！”无牙惨叫一声，但他已无暇顾及伤势，连忙又加快脚步向远方跑去。
“这群天兵……真他妈的一群膏药！”
无牙忍着剧痛，一把将箭矢从右臂中拔出来，扔到了地上。
“呵呵……你之前还说我背信弃义……你现在，不是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吗？”千夜微弱的声音传来。
“放屁！老子要不是为了救你，早就跟那个天将大战三百回合了！”
“那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之前也救过我。”无牙吼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把我拽向右边，恐怕我早就死了。”
“呵呵……咳咳……这也算啊……”
“你赶紧给老子闭嘴，要不换你来背我？”
千夜笑了笑，最后只发出了很小的一声：“嗯。”
“嗯个屁！”
其实，千夜所剩的力量应该比无牙要多，虽然论修行他不及无牙天徒境巅峰，但在之前的战斗中他没有太多地使用灵力，更何况无牙不久前才被那天将重创，所剩的灵力应该比千夜要少很多。
但事实却是，千夜这副身躯毕竟只活了二十多年，与无牙那活了几百年的完全不一样。论身体韧度与丹田稳定性，无牙完胜千夜。
这也就是为什么，千夜在被无牙击晕，苏醒后力量迟迟得不到恢复，他的身体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缓解。
在被击晕之前，千夜能保持着强盛的精力是因为紧张的情绪与氛围，他的身体处于一种“超负荷”的状态下运作的，而无牙将其击晕，则是相当于给他的身体按了一下“重启”键。
所以，千夜现在才异常虚弱，甚至需要无牙来背着，哪怕他体内灵力充沛，却也无力使用。
偌大的树林之中，无牙漫无目的地奔跑着，道道箭矢从他的身边呼啸而过，太阳光透过枝叶照射下来的光斑在他的身上流动着。
千夜记得这里，这片树林就是当时他和老羊前往故成山时穿过的树林，他刚才甚至还隐约看见了他们之前升起的火堆的残骸，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老羊……自打故成山一战开始，他就再没见到过他。
或许是死了吧，也可能趁乱逃了，但千夜也不在乎了。
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
现在追击他们的几个天兵，身体素质比之前追他们那三十多个天兵好太多了，无牙听着耳边传来的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又惊又怕，却又不敢停歇。
“无牙……放下我……”
“闭嘴！我让你闭嘴！老子都跑了这么久了，你现在跟我说把你放下？不可能！”
“把我放下，你自己逃……我……咳咳……”
“我自己逃？哈哈哈哈，你想让老子愧疚一辈子吗？想都别想！”
“我一定要带你逃走，我一定要带你逃走！”无牙哭喊出来。
泪水刚从眼角流出就由于惯性被甩到了后面，滴落在地面上的杂草上。
“咻——”一支箭矢射在无牙的脚踝处，鲜血喷出。
无牙只是忍着，速度丝毫未减。
“放下我……”
“闭嘴啊！你再说这句话，老子就把你的嘴撕烂！”
身后，天兵越追越近，照这样下去，他们迟早得被生擒。
“要不是老子的翅膀废了，不然早就溜了。”无牙看了一眼身后的翅膀，那上面现在还留着火星，仔细听还有哧哧的声音发出。
就在这时，一道灵力锁突然从后方飞来，瞬间缠住了无牙的脚腕。
“糟了！”无牙惊呼一声，他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抽离，他的速度也在刹那间慢下来。
后面，一个天兵手握灵力锁，阴冷地笑了出来。
“没办法了！”最后关头，无牙将千夜从肩上抱下来，拼尽最后一点力量将他向左边抛去。
“千夜，这个泡泡能隔绝你的妖气，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说罢，他放下所有戒备，如释重负一般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泡泡飘走。
黑色的灵力包裹着千夜，如同一个扁形的泡泡一般带着他向着树林深处飘去。
千夜突然反应过来，他猛地爬起，却已经摸不到无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模糊的黑色灵力罩。
“怎么回事，无牙！”千夜摸着这灵力罩，卯足力气一拳打出，但他的拳头却没有任何力量，如同棉花一般无力。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千夜大声叫道。
就在这时，千夜突然看见无牙在不远处站在原地，对着自己笑。
在无牙的眼角中，缓缓有泪水滑下。
“无牙，你在干什么！”千夜瞪大了双眼，拼尽全力喊了出来，双拳锤击在灵力罩上，但他的声音被局限在这个泡泡里，无法传到外面。
“千夜……”无牙看着千夜冲着自己呐喊，看着他被泡泡包裹着向远处缓缓飘行。
“只是可惜，听不见你在说什么。”无牙笑着，泪水在那一刻夺眶而出。
那灵力锁猛地一收，无牙被绊倒，摔在了地上。
无牙没有反抗，倒在地上的他只是缓缓抬起头，咳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力量，几乎被抽离尽了。
在他肮脏的脸上，洋溢着难得的笑容。
“千夜，你一定要……活下去。”
无牙笑着，笑着对他早已在心中认定成兄弟的人说出了最后的话。
他倒在地上，却无怨无悔。
被包裹在泡泡里的千夜疯狂地呐喊着，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他这才看见了无牙背上插着数十道箭矢。
“无牙！混蛋，混蛋！你这个没脑子的混蛋！”
“你凭什么救我？你凭什么救我！”
“你这个傻子，混蛋！”
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千夜咆哮着，疯狂地锤击着灵力罩，但没有任何声响能够传到外界，灵力罩也没有出现哪怕只有一丝裂痕。
泡泡缓缓飘着，他和无牙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一个拐弯处，泡泡拐了过去。也就在那时，他看见无牙的最后一眼，那群天兵跑到无牙身旁，奸笑着抽出剑，对着无牙的脑袋劈下。
无牙的笑容，在鲜血四溅的那一刻永远定格。
“不——！”千夜崩溃地吼了出来，但树木渐渐挡住了他的视线，在他眼前的，只剩下那模糊的黑色与粗壮的树干。
千夜呜咽着，他低下头，身体逐渐疲软。
最后，他跪在这黑色的泡泡中，只留下声声痛苦。
……
……
不知过了多久，千夜缓缓醒来，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几片枝叶与高悬在夜空之中的月亮。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坐起，身体如同散架了一般疼痛难忍。
“……好疼。”千夜拍了拍隐隐作痛的头，也就在这时，他的胳膊触碰到了那个略显熟悉的东西。
这种触感，是那个黑色泡泡。
千夜挥出一拳，那个泡泡应声破碎，千夜一下从半空中摔倒地上。
那破碎的泡泡，则变成点点黑色的晶莹飘散在夜色之下。
千夜的力量恢复了，只是身体还会时不时传来阵阵剧痛。
他缓缓站起，捂着头看向四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看着这一棵棵高耸着的大树与茂密的树叶，千夜突然想到了什么，之前经历的一切一股脑地涌进他的脑海。
这一下，他的头更疼了。
“无牙……”千夜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他连忙看向四周。
回忆逐渐清晰，这里的一切他越来越熟悉。他很快选定一个方向，照着脑中的回忆向那个狂奔而去。
夜幕之下，他一个人跑着，身旁既没有与他一同狂奔的妖怪，身后也没有追着要他命的天兵。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脚踩过地面上干枯的树叶所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音在整个树林间传播。
跑了有一会儿，他看见不远方，有一个什么东西静静地躺在地上。
千夜想到了那是什么，他的双眼瞬间湿润，
但他的大脑还是驱使着他向前走去，直到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无牙的遗体。
千夜颤抖着，走到这缺失了脑袋的遗体旁边，看着脖颈处地面上飞溅的血。
血迹已干，混杂着泥土，竟没有丝毫血腥味。
千夜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躯体，无数回忆在他脑中闪过。
老羊，故成山，牛妖王，鹃，无牙……
突然，咚的一声，他再也忍受不住，那沉重的双膝跪倒在地。
就跟当时在四界的时候一样，那时候的他，也是这么跪着的。
千夜看着这躯体背上到现在仍触目惊心的箭伤，他回想起一切与之有关的回忆。
冰冷的寒风凛冽吹过，如同一把把尖刀在他的脸上划过。
这种刺痛的感觉，他已经体会过不止一次了。
他瞪大了双眼，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感受着这躯体所散发出的冰冷的温度。
他想哭，却哭不出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的眼泪困在了眼眶之内。
他在冰冷的寒风之中瑟瑟发抖，薄如蝉翼的身体在惨白的月光下孤寂颤抖。
“天兵，天将，天都……我千夜，总有一天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腥红的月下，千夜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响彻云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