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千夜与他人一样，身上的衣物早已残破不堪，脸上尽是血，他喘着气，看着周围的同伴们肆意地咆哮。
虽然他并没有像其他妖怪一样与天兵有太多接触，所以并没有表现得那么疯狂，但他同样杀了四个天兵，现在也还在喘着气。
千夜看着身旁寥寥不到五十只妖怪，却隐隐感到心悸。
“如果，当初没有分头跑的话，我们会不会就不用失去那么多同伴了……”千夜暗叹道。
之前，他从未想过这场双方加起来都不过百人的死斗会以己方胜利为终局，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在他之前的预料中，自己这边只剩下些残枝末叶，而天兵那边仍然有着更强力的装备等优势，就算是最好的结局，应该也是双方拼个你死我活，最后同归于尽才对。
而现在，他们打赢了，而且赢得这么顺利，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在分头跑之前，千夜就在心里盘算过：首先，跑向左边的那群妖怪肯定是必死无疑，他们并不知道左边道路上会有一道悬崖。虽然他们的结局是必死，但他们同样也会引诱一部分天兵去追，这样一来，自己跑向右边，前来追击右边的天兵就会减少，自己能活命的概率也就会增大。
但没想到的是，这个秘密会被他自己道出。而且还使得无牙暴怒，他们两个起了内讧，失去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当他们决定不再逃跑、回头与天兵决一死战的时候，千夜其实也释然了——反正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得有排面点儿。而且死了也好，起码死了之后他也就不会再为害死同伴这件事而感到羞愧。
但是他没死。
不仅没死，还反杀了一众天兵。
其实，他们能反杀天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在于大部分天徒境的天兵都跑去追左边去了，追右边的天兵只有一个天徒境天兵带领，战力自然低了不少。
更何况，跑向右边的妖怪们的战斗力也普遍比左边的强。这一点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当时那些实力低下的小妖已经落在了后面，而跑在前面千夜刚下令分头跑之后直接就选择了右边，跟在千夜旁边的妖怪们也都选择了右边，那些小妖自然就只能跑向左边。
实力强的天兵阴差阳错般去追左边实力弱的妖怪，实力弱的天兵也阴差阳错般去追右边实力强的妖怪。
这好像也与“运气”脱不了干系。
但不论如何，“牺牲小我拯救大我”虽然理论上的确是件保证利益最大化的事情。但只要死了人，就算别人不再过问，千夜自己也会感到自愧。
“千夜。”就在这时，无牙走到千夜跟前，拍了拍他的肩
无牙现在眼中仍然保留着浓浓的杀气，哪怕他已经把双刀收入鞘中，那满身是血的形象搭配上他一只鹰妖与生俱来的锐气也让人感到有些胆寒。
“这次，我们赢了。”
千夜看着无牙，笑了笑，长镰收入储物戒中。
“是啊，赢了……其实我本想着根本不可能活下去呢。”
“我也没想到，我居然在有生之年还能这么痛快地杀一次天兵。”无牙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远处。
“只是可惜了那些牺牲的弟兄们了。”千夜叹道。
闻言，无牙愣了一下，沉寂了片刻后，他叹了口气，道：“别提这些了，大哥为了我们……而且我知道你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才会下令分头跑。”
“或许你的做法是对的，如果不分头的话，说不定我们也战胜不了那些天兵。”说罢，无牙哈哈一笑。
见状，千夜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这样来看，无牙应该已经原谅了自己，不会再在这件事情上说事。
“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千夜深吸了口气，看向天边。
此时此刻，原本黑暗的天空已有了些鱼肚白之色。
“天快亮了。”千夜轻声道。
“哈哈，还挺有趣的，咱们刚把那些天兵干掉，天就快亮了。”那只虎妖这时蹭了过来。
“说实话，我活了一百多年了，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爽快过啊！”这虎妖倒是热情，两个胳膊搭在千夜与无牙的肩上，咧嘴笑了出来。
刚才那场战斗，除了无牙外，就数这只虎妖杀得最多，而且他没有武器，干啥事都是直接用自己的虎爪顶在前面。
“嘿！你这老虎，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壮实？”无牙伸手拍了拍虎妖裸露在外面的八块坚硬的腹肌。
“哈哈哈哈……”那虎妖看起来似乎有点呆呆的，他挠了挠头，有点腼腆地笑了笑。
“千夜，现在已经没有了追兵，天也快亮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无牙言归正传，看向千夜。
那虎妖也放下了双手，两只不大不小的眼睛紧紧盯着千夜。
周围的妖怪们也都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千夜变成了他们的领头人，妖怪们有什么问题不问无牙反倒问他。或许是因为他每次都第一个出谋划策，也或许是因为在故成山一战中展现出的过人的判断力博得了妖怪们的信任。
就连无牙也听千夜的，一方面是因为无牙知道自己不算聪明，最以前都是一直听牛妖王的号召。如今，千夜来到故成山，的这几天里无牙明显地感觉到千夜除了偶尔有些榆木脑袋，在一些关键大事的看法与决定中还是很精明的。
就比如之前战团冲锋的时候，如果不是千夜让前面的两个大块头慢点跑，不然那个被天巡将一剑横斩的可能就是无牙。
千夜沉思片刻后，看向周围这群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妖怪，沉声道：“大家都才死里逃生，刚刚那一战又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如果这时又有天兵来袭，我们肯定抵不住。”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离开故成山，找到一个新的落脚点。”
“新的落脚点？”虎妖低下头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我就是一路逃到故成山的，除了故成山，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闻言，一旁的一只猫妖也低声道：“我当时是一路向东从西面逃到故成山的，从这里向东一百里内没有任何可供藏身的地方。”
“从这里向西一百里内，也是一样的。”一只右眼上缠着带血的绷带的松鼠妖说道，“我就是从那儿来的。”
“那北面……”
东西方向都逃不了，那南北方向呢？
“北面也是一样的，我当时就是从北面来的。”千夜缓缓叹道。
仅剩的一个南面……
但他们都知道，在故成山的南面，是一片裸露在太阳下的一望无际的戈壁，没有任何遮蔽物。
而且那里也在天巡府的巡逻范围内。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哪都去不了。一时间，时间好似冻结了一般，妖怪们刚才还欣喜若狂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是不是没地方可以去了。”那虎妖低下头，有些迷惘地喃喃道。
这声音很小，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太阳正在升起，他们的影子逐渐清晰。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没了故成山这座一直以来的庇护所，他们哪也去不了。即便他们杀死了前来追击的天兵，但现在的安全也始终是短暂的。
那几个天巡将终究会察觉到异样，届时天巡将带着群群天兵杀来，他们就只能坐以待毙。
故成山就是他们这群颠沛流离半生的妖怪的家，哪怕在故成山里他们也活得很卑微，每天还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开矿锻造，但最起码，在那里他们无需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他们现在，似乎又怀念起了曾经让他们恶心作呕的泔水……
“那现在是什么意思？你们是准备坐在原地等死了吗？”无牙这时大声叫了出来。
所有妖怪都抬起了头，看着他们曾经的领袖从背后抽出了刀。
“没错，我们是妖怪，这个世界不容纳我们。那该死的天条上甚至明令说明这个世界上不应有妖怪的存在。”
“天兵屠杀我们，天将屠杀我们，哪怕逃过了一劫，后面也会有更多的劫难等着我们亲自送上门。”
千夜在一旁听着，有些疑惑无牙是哪学来的这些词。
微冷的风吹过，浓浓的血腥味传入每个妖怪的鼻子，他们看着无牙站在黎明破晓前的最后时刻诉说着这个世界对妖怪的不公。
在那张并不清晰的脸上，他们好像看到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意志。
“但那又如何？我们的命运凭什么被他人掌握，我们难道生来就应该被杀戮，就应该被赶尽杀绝吗？”
“我们要反抗，要斗争，用我们手中哪怕只是一根木棍去战斗！”
“就算无路可逃，我们也要站起来，为了尊严而战！”
无牙脚踏着早已吸饱鲜血土地，他那激情澎湃的声音贯穿了每只妖怪的耳膜。
最后这句话，彻底点醒了他们心中最后的坚强，心中的火焰逐渐燃起，他们原本唯剩绝望的眼中再次闪过那份腥红。
下一刻，整个树林间，传出的是数十只妖怪疯狂的咆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