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主府逛了一会儿，不得不说，这院子是真的大。
走完就用了小半个时辰，这还是允许客人行走的范围内。
亭台花池，武场，文阁应有尽有。
在百川，这应该是一等一的大家族了，难怪那莫小姐如此端庄典雅，跟画里走出来一般，倒是潇湘...那个向往江湖的王，不说也罢。
不知不觉来到了马房，看着槽子里的萝卜，显然赢潇湘早就叮嘱过下人了。
萝卜很好。
在它隔壁，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此时这头驴子双蹄趴在栏杆上，正对着隔壁的白马吹口哨...
“厉害！有我几分真传。”顾朝朝它竖了根大拇指，见它无事，便掂着诓骗来的二两银子出去找酒喝。
刚路过伊人阁，先前那两个姐儿已经不在了，不仅如此整个一楼大堂闹哄哄的，门外拉客的姐儿也多了一批，姿色上等！
隐约间还能听到里面议论声传出——
“人生若只如初见，好美的一句词！用在这等粉头身上着实可惜啊！”
“那可不，也不知是何人所写，据说伊人阁的清倌人琴清姑娘都看上了，花了纹银一百两，从那粉头手里买了下来。”
“可惜啊，要是此词是对琴清姑娘说的，恐怕能瞬间扬名百川，甚至传到江南，从姐儿手里买词终究堕了身份。”
“那姐儿现在恩客众多，短短一炷香，人都排到七日之后了，啧啧，也不知她受不受得住。”
“她说是一位长得极俊的江湖人给的，江湖人也会写词？”
“听说短短片刻，她便先后接了三位恩客，也不知那位赠词之人，会何想。”
“婊子无情——她不是说是那人先骗她银钱么？”
“二两银子，你给我这句词，你给否？”
“给你亲娘！”
“......”
青楼跟江湖一样，鱼龙混杂，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都会光顾。
消息也是最为灵通的地方。
当时顾朝之所以选择去撩，一方面是想见识一下百川的风花雪月，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从其中得到一些老顾的消息。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虽然暂时可能用不到，但有这句抄来的诗在，便有了敲门砖。
毕竟他真的没钱，帅又不能当饭吃。
便只能用脑子里五千年的风流来当当工具了。
二十年前老顾前往废城了此一生，必经过百川，以他的德行，百川的青楼不说全部光顾，至少最出名那几个肯定是有他的痕迹的。
不着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离开百川时，再探查也不迟。
顾朝一边想着，一边顺着街边游荡，忽而鼻子一动。
肚子里的酒馋虫发来了警告。
他步伐加快了些，一个拐角，终于看到一家酒肆。
“客官要买酒否？”酒肆的小老儿带着皱纹，笑脸相迎。
闻着阵阵酒香，顾朝指了指最里面那坛：“这个度数的，什么价格？”
“哎哟哟，这可是烈酒啊！客官年纪轻轻喝多了可伤身——咳，小老儿多嘴了。”老头说了一句，又尴尬一笑。
“能尝一口么？”
老头闻言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打了一小衷过来。
“三十度左右...比起废城还是淡了些...”顾朝抿了一口，有些不太满意，但相比于其他坛子里的分类，这的确是最烈的了。
“客官，不是小老儿自夸，这酒肆能开在内城，便已经是百川之最了。”老头吹胡子瞪眼。
“行，给我打二两银子的。”顾朝点头。
才二两...
老头脸更黑了，不过来者是客，他轻哼一声正准备打酒。
可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快步来到酒肆前，指着前三种酒道：“老头，这里的酒本少今天全要了，快打起来送到城主府。”
声音带着几分桀骜，几分不耐烦。
头戴束冠，一席紫衣华服，脖间挂着个金猪抱福的圆环，人长得不高，身材却很是臃肿，皮肤白嫩，气息萎靡不振，一看就是青楼上多了。
见顾朝看过来，他反瞪一眼：“看个什么，本少长得俊已有自知。放心，方才你与老头对话，本少听个明白了，二两银子是吧？本少给你二十两，你去别家买酒！”
说着，随手抖了二十两银子。
有点意思。
顾朝拿起银子掂了掂，要是平时他转头就走，顺便来一句谢谢大爷。
但这老头说话不像作假，三十多度的酒要是没了，那平常那些可勾不起他的酒虫子。
“这位仁兄，在下只要二两即可，看这样子酒肆存货颇多——”顾朝抱了抱拳道。
那少爷立刻瞪眼：“你还敢跟本少讨价还价？再多的酒，今日也没你的份！看好了令牌，本少可是城主府少主，今日有贵客临门，需要用酒，再要蛮缠，要你好看！”
莫少聪觉得自己这几天真是倒霉运了。
先前与那般纨绔子弟斗诗输了一千两也就罢了，被嘲讽像头猪还学人装大儒才是他最气的，偏偏又无可反驳。
谁让他去学塾只是睡觉呢。
这些也就罢了，今天还被母亲打了一顿，打完还没怎么休息，又被吩咐出来买酒。
猛王之威，早在当时来百川的时候他就见识过了，那女人对自己这种纨绔子弟是真的恨啊，打起来毫不顾忌。
连自己老爹都没下手这么狠的。
她要酒，自己哪敢得罪。
可现在出来买酒，还碰到这么个江湖人喋喋不休。
二十两拿走不好么？非要逼本少生气！
一见城主府令牌，顾朝没啥反应倒是旁边的小老头吓得差点给莫少聪磕头了，他连忙弓腰：“是是是，小老儿这就给世子打酒。”
说着又对着顾朝歉意一笑，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白：人是这百川世子，没必要为了二两酒被他惦记上。
顾朝摸了摸手中银子又道：“这样吧，既然世子要酒，那在下不强求，但酿酒之时勾兑此酒的酒曲，能否给在下二两的份？”
“酒曲不可卖——”老头正准备拒绝。
顾朝笑道：“在下知道酒曲难得——我看老人家这酒肆虽显眼，却少了两幅叫卖的酒联，不如在下锦上添花一番，老人家割爱些许酒曲，一解在下酒馋如何？”
酒联？
一听这话，老头一愣，旁边的莫少聪也瞥了一眼门口，的确啥都没有。
楹联那种东西向来都是大家族展现底蕴的手段，也是文人墨客的专属，江湖市井向来攀不上的。
此时听到顾朝所言，小老头自然是兴奋的，而莫少聪眼里则是怀疑。
他再次打量了面前这男人一眼，除了江湖气息，没半点墨水的样子。
“客官若真能提出让世子满意的酒联，小老儿那边还有四十多度的酒，平日里不卖的，剩下三坛，可送与客官两坛。”
小老儿不怎么识字，但城主府世子定然能看出一二的。
顾朝闻言笑了笑，拿起手中的酒碗，喝了一口，细品。
旁边两人也未打扰，似乎等着他下文。
只见顾朝又看了一眼酒肆周围的环境，正是街角，稍稍远离喧嚣，但偏风口。
风来必定酒香十里，这也是为何他远远就闻到的原因。
不知不觉碗中酒已快被他喝完。
那可值，五钱银子！
小老儿有些心疼，正准备开口。
却听顾朝摇头念道：“酒香十里春无价，醉买三杯梦也甜。”
？？？
此话一出，小老儿不懂，但大为震撼，总觉有种莫名的人生感叹，让他竟忍不住也跟着小嘬一口。
旁边的莫少聪身子猛颤，脸上横肉激动，竟一把拉住顾朝的手：“你竟真的会？！”
他虽不会作诗，但从小在姐姐身边耳濡目染，品文还是不差的。
这一句，直接囊括了此地地理，加上酒中醇香，甚至更深层次的感悟。
说直白点，但凡有点故事的，看到这句酒联，都会多买几两！
厉害！
本少那晚要是有此能人在，何至于输的那么惨！
“横批呢？！”
他有些兴奋，再次追问。
顾朝笑道：“醉生梦死。”
“妙！太妙了！你可会作诗？”莫少聪更兴奋了。
可惜，这次顾朝没理他，对着老头道：“老人家可还满意？不满意的话，我这还——”
他话还没说完，老头立刻笑着点头：“满意！太满意了！公子稍等，小老儿这就去搬酒。”
开玩笑呢，世子都快激动地抱住此人了，这还不满意么？
小老头老脸开怀，连对顾朝的称呼都改了。
叫什么客官，叫什么江湖人，这明明是个风度翩翩的儒生。
一边回屋，一边让识字的账房将这一句记下，即可安排挂上。
“你——先生，在下莫少聪，先生此联当真震荡人心，不如随本少回城主府好好聊聊如何？作为见面礼，少聪愿送十坛酒给先生——哎！”
看着抱起两坛酒就要走的顾朝，莫少聪急了。
可话说出来，顾朝却没啥反应，他正准备再拦，只见酒肆前又多出了两三道人影。
身着花花绿绿轻纱，一股子胭脂水粉味。
带头的是一名绿衣姐儿，见到莫少聪，顿时一喜，显然是老熟人了，她又是幽怨又是勾引道：“真没想到，世子也在此买酒啊！世子好久未跟奴家喝酒了呢！”
你谁啊！
莫少聪此时满脑子都是讨好顾朝，然后让他帮自己大杀四方，让那群纨绔知道他莫少聪身边也是有能人的。
直接没理这绿衣女人。
绿衣女人见状倒也没纠缠，指了指最淡的那种酒道：“来十坛，送到伊人阁——”
一句刚说完，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草鞋青裤身影。
她激动地叫了起来：“顾——顾！！！”
顾什么忘了，但她可忘不了这男人。
蓉儿姐姐身价暴涨，而她虽然没与此人聊几句，但也是接触了的。因此连带自己也有了很多恩客。
而一切，都仅是因为这男人的一句词。
没看到一楼姐儿们陪酒都喝光了么，这些年从未出现过一楼姐儿比二楼花魁还要热闹的场面呢！
她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去追，看得旁边两个好姐妹一脸懵。
莫少聪则是乐了，没想到先生还是同道中人！
他连忙拉住绿衣女子道：“你认识方才那位——公子？”
绿衣女子本是想甩开手的，但一看是莫少聪，反而身子一揉，直接靠在了他怀里：“哎呀！光天化日的，世子这是何意？”
“你认识他？”莫少聪直接甩出一张银票，塞进了那女子胸间。
绿衣女子幽怨一眼，点头：“认识，他就是给姐姐写词那人。”
“你姐姐那么多，写词的也多，我哪知道是谁？”莫少聪一愣。
绿衣女子跺了跺脚：“哎呀！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便是此时青楼客官们，挂在嘴边那神秘文人。”
“你说什么？！！”莫少聪瞬间懵了。
愣了一息，脸色狂喜！
捡到宝了！
李磊！张宏之！尔等混账们！
明晚百川夜游会，本少必让尔等跪地求饶！
一把甩开怀中姑娘，莫少聪酒都没拿，准备去追人。
可以一抬头，来往众人中，哪还有他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