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肉摊前。
赢潇湘从恍惚中回神，语气顿挫：“你...你知我要来？”
“师傅曾说过，欠了一故人大人情，他既已去，自有顾朝履之。”说着，他又开始有条不紊的剁起了排骨。
“说吧，要我做什么。”
这般干脆，倒是让赢潇湘有些犹豫，她上前一步才问：“顾公子...如今什么境界？”
“这很重要吗？还有，我称不上什么公子，喊我顾朝即可，阿朝也行。”顾朝回头。
当然重要，不然我能千里迢迢赶来这？
而且，你那嫌弃的眼神是何意？
赢潇湘当场就想拿出王令告诉着屠夫，本王乃当今猛王！
唯一女子亲王！
女帝姐姐可疼我了！
每晚搂着我睡！
但一想起那晚荷花池前母后与姐姐的对话，她又忍了下来。
‘且先试探实力人品，再做打算...从废城到炎京三千里，若寻常赶路，怕是得三个月，正好陪本王走一遭这江湖。’
赢潇湘有些凌乱的秀发下，露出了狡黠的光芒：“得先到炎京，才能告知请你做什么。”
“这么远...”顾朝皱眉，自言自语：“难道那老头子没吹牛，真有什么大名头不成？”
“对！不仅远，还很凶险！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赢潇湘虽带着任务来的，但她找的是无象境之下第一人的顾正伟，而不是这个看起来只会杀猪的顾朝。
“养育之恩，不可不报...有多凶险？”
“这么跟你说吧，无象境知道么？至少得陆地神仙才能安然无恙。”
“无象境啊...那没事了。”顾朝紧皱的眉头骤然松开，继续剁排骨。
“？？？”
赢潇湘瞪着眼，这人是真不知，还是藏了本事，那可是陆地神仙！
不明他什么意思，还想再问，却听顾朝又道：“姑娘芳名？”
“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一开口就听出来了，况且靠的这么近——你没喉结。”
“赢...我叫箫湘。”
“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看起来邋遢，名字倒挺不错。”
“......”
赢潇湘语气一结，不知该气还是该恼，不过暗地里将这一句话记了起来。
想不到这屠夫，还能说出这等鉴赏之词，但就这么认了迟早被发现，毕竟赢潇湘在大炎可是很出名的。
她立刻反驳：“是箫声的箫！”
“好的潇湘。”
“箫！！！”
“好的湘儿。”
“谁准你这么喊我的！不许这么喊！”赢潇湘耳根微红，双眼瞪得像小老虎。
顾朝没理，随手丢了跟杆子过来。
杆子上方还缠着一块破布，上面写着四个字：“今日减价。”
“作甚？”
“既是故人之后，那今晚得请你吃一顿。”
“那是肯定！我是问你给我这杆子作甚？”
“卖完猪肉才有钱买酒菜，你也不想今晚饿肚子吧？”
“......”
“别暗戳戳站着，去摊子前，手抬高点——嘶，这都能碰头？笨啊！以后改名箫笨笨好了。”
“你——”赢潇湘感觉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脾气在今天快爆发了，幽怨的瞪了顾朝一眼。
本王忍！
等到了炎京，今日屈辱，百倍奉还！
今日的风儿甚是喧嚣，连带猪肉也好卖许多。
正值黄昏，顾朝便收好了摊子。然后又跟隔壁同行讨了半天价，才将摊子转租出去。
“二两银子，你跟他磨半个时辰？”赢潇湘很不解。
“你不懂，二两银子在这个世道可以买一个难民小丫鬟，可以在废城酒肆点上一壶神仙醉，可以在风月楼过夜...”
“那你直接卖好了！方才他不是给你十两银子，不是可以买更多丫鬟，喝更多的酒，去更好的青...哼！”猛王感觉今天的自己一点都不猛。
样子邋遢不算，还在这当了半天苦工...
顾朝闻言笑了笑，眼神深邃的看着面前的猪肉摊：“人嘛，总要落叶归根的，留个念想也好。”
买好酒菜，赢潇湘跟着到了山间一处坟前祭拜。
看着墓碑上，顾正伟之墓几个刀锋凌冽的大字，赢潇湘面色也有些复杂。
本来偷听那晚的事后，还担心母后旧情重燃，污了名声。
但站在这里时，不免又有些强者归去的悲凉。
顾朝奉上酒菜，点了三注清香，跪在坟前神情恍惚。
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二十年前从地球穿越而来——
这个什么劳子的浩然世界，宛如前世仙侠，但又有所不同。
这里修者依旧叫修者，这里的真气叫浩然气。
浩然气据说从中州浩然天流出来的，那是人仙居住的地方。
浩然天以外则是浩然人间，有着两大王朝，这废城就是两朝不管的地带，跟自己一样像个孤儿——
不过，自己比它幸运一点，有意识的那一天就被师傅老顾收养。
从记事开始，老顾就已经在杀猪了，他杀猪不算，还立志把自己也培养成一个杰出的杀猪匠。
原以为生活会这么平静下去，直到自己老死，安安静静的来这浩然世界，然后安安静静的离开。
可一岁那年，他就能吸收浩然气了，每过一天，他就能比平日里多一倍的浩然气，每过一个月他丹田就开辟一分，每过半年他就增加一个小境界。
老顾发现后惊为天人，于是开始教他修炼。
“你有陆地神仙之姿！”
老顾那晚摸着风月楼妹妹的雪子，一本正经的跟还在牙牙学语的他说。
而后老顾除了杀猪，也抽出晚上的时间，传给他了一部刀法，名为一十六式杀猪刀。
顺便讲解了些许修者的境界。
锻骨、开窍、凝神、合一、浩然，五境是凡人求仙的基础，因此也被称为人间五境。
而知命、天枢，两境界则被称为宗师和大宗师。
大宗师位列陆地神仙无象境之下。
所有大境界又分为小成、大成、圆满三个小境界。
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年，无论大小他最起码晋升了四十个境界。
这么来算的话，他十二岁不到，应该就已经是所谓的无象境陆地神仙了。
可惜那一年老顾就去了，到死都没验证顾朝是不是真正的无象境。
身为穿越来的嘴强王者，对这个动不动身死道消的世界还是有些未知的恐惧的，特别在废城实习了二十年之后，他曾经想要靠肥皂、炸药称霸世界的想法直接熄火。
顾老头去了之后，便独自照顾着风月楼的莺莺燕燕。
子承父业。
一杯酒，一把刀，一摊猪肉卖一天。
老顾虽然潇洒，但终究还是为情所困，心里埋着很多事却又不愿说，到死的那天也只是说过曾欠了大人情，如果有一天人找上门，他自己看着办。
不入陆地神仙，不可出废城，否则他刀法一露，便会引来许多仇人。
这是老顾断气前，说的最后一句。
也就是那一刻起，顾朝才知道这老头不简单，不是只会在青楼老汉推车的糙汉子。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耳边传来轻语，回头看去，赢潇湘大眼睛眨巴看着他。
顾朝一笑，瞥了一眼身边百余米沙沙作响的竹林：“我在想，林子里的江湖人是找你的，还是找我的，现在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你也感觉到了？那你知道他们领头的是何境界？”赢潇湘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考校。
这条尾巴，从猪肉摊那里便一路跟来，领头那位废城铁盐帮帮主，冯习，开窍境圆满。在这废城已经算二流高手。
为什么赢潇湘那么清楚，因为自己的虎虎披风就是被这老小子给抢去的，要不是她诸多手段差点就见不到顾朝。
这也是她到废城之后最后一次被打劫。
在赢潇湘期待的目光中，顾朝摇了摇头：“不知。”
“你——你不是对无象境都嗤之以鼻么？怎么会感觉不出他们的境界？来了几人能感觉出来吗？”
“九人。”
倒是对了，但赢潇湘还是抬着疑惑的双眸。
顾朝笑道：“我确实不知。”
他每天都有浩然气增长，但对别人的境界却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以往交战也全凭手感，手感不来，多劈几刀。
手感来了，一刀完事。
“你这也太奇怪了！不会是骗我吧？”赢潇湘还是不相信。
但此时顾朝眼神一凝：“他们过来了，你能打吗？”
“我当然——不能！人家只是个弱女子。”赢潇湘立刻露出可怜兮兮的目光。
“那还愣着作甚，风紧扯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