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叶落复一年,浩然人间三千岁。”
“自仙门出现距今已有千年,世间诞生浩然之气,凡夫俗子以此做修炼根基,寻仙问道...陛下觉得世人真能长生么?”
巍峨富丽的后宫之中,大炎太后凤冠霞帔,一边喂着荷花池的游鱼,一边看向旁边的大炎女帝。
此时星停月明,夜朗清风。
光华之下,后宫荷花池气韵捭阖,灯火相映,只似仙宫。
大炎女帝头戴九五帝冠,龙袍玉带,腰间一把名剑天问。
凤眉威眸,双十年华,眼神却已深邃不可见底。
本就绝色牡丹,加了一层帝王气,便胜人间无数。
“一仙、二朝、三宗、四家、五阁、六魁首。这后三位尚在浩然人间之内,儿臣所忧的,却是在中州浩然天的仙盟和三宗。”
女帝说到此处,伸出玉指拈了些许鱼粮,撒向池塘。
游鱼见吃食落下,急忙簇拥而游,扬起道道波澜。
“那帮人心高气傲得很,出了浩然天便觉得堕了身份。”太后皱眉。
赢湘君摇头:“天下熙攘,众生便如池里之鱼,自认为能安保度日,却不知水之外,有人饲饵,待机杀之...”
她说完,太后便不言。
赢湘君又道:“且不说浩然天......边境近日活动频繁,朝中八王各有心思,猛王前往仙道盟之事,得提上日程了。”
“天下大势、王朝争斗哀家不懂。但陛下天资卓绝,双十年华便入了无象境,成了陆地神仙。即便有所波澜,定能解决。”
提到猛王,大炎太后眼里划过一丝宠溺,略带忧愁再开口:“潇湘天性无陛下般沉稳,修行天赋一般,陛下当真要将此大任,放在您唯一的妹妹身上?”
“大炎、大华为浩然人间最强两大王朝,彼此之间必有一战,若能成仙盟圣女,他日大炎若败了,她能保个周全。”
“可此去浩然天一路凶险非常,无象境的陆地神仙离不得皇宫,江湖草莽却又不让朕放心...”
太后闻言沉默,心绪上眉头,手里的鱼粮撒了又撒...
“母亲,湘君是您女儿,什么话不能对湘君说么?”女帝目光如炬,改了尊称,将国事无缝转化成了家常话。
太后犹豫片刻,放下鱼粮玉盘,半坐在荷花池栏杆:“若陛下暂时无人选,哀家这边倒能举荐一人。”
“哦?母后认识陆地神仙?”女帝凤眉几分惊诧,而后又自解道:“倒是忘了,母后原本就是浩然人间四家之一苏家之女,又曾拜师刀魁顾擎天...难道母亲想要请刀魁出山?”
“刀魁位列六魁首第二,那等陆地神仙,母后哪能请得动他...倒是我那师兄可以一试。”
“母后师兄?莫非是刀魁之子顾正伟?可我听闻此人并未到陆地神仙境,且当年貌似与母后您——”女帝话说到一半,看着太后闭口不言了。
坊间传闻,太后苏夷人当年有个郎情妾意的师兄,后来不知怎的才入的皇宫,最后成了大炎太后。
“他二十年前便是无象之下第一人,如今即便未成陆地神仙,也相差不远了,且师兄的为人绝对信得过,只要拿着信物登门,他必会送这一程。”太后也没有解释,只是眼底浮现几分感怀。
“既是母后的师兄,那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进京之后该考察的儿臣不会徇私。此事不仅关系潇湘安危,更关系到我大炎能否得仙盟助力,一统浩然人间。”女帝眼神冷了几分,不怒自威。
“这是自然。”
“那宜早不宜迟,恭请母后拿出信物,儿臣即刻安排。”女帝说着,朝着太后微微一礼。
太后闻言面色稍稍羞怯,连回礼似乎都忘了,只手摸着袖口,有些犹豫。
“母后?”
“咳...”太后回过神,含羞抽出了一件红绸缎。
寻常旧丝绸罢了,母后为何如此失态,甚至还有一丝小女儿般的娇羞?
赢湘君不明所以,可当红丝绸打开后,饶是她已尊为女帝,此时也瞪大杏眼。
这红丝绸——竟是一件女儿家的肚兜?!
红色肚兜绣着鸳鸯戏水,活灵活现,望此规模怕是与母后身形差不多。
“母后,这——”
“陛下不必多想。”太后脸上红晕还未散去,解释道:“此事,在认识你父皇之前,他也知晓,一件信物罢了。”
赢湘君半信半疑,多次想开口询问母后是不是给仙去的父皇戴了顶帽子,但一想到父皇在小时候也曾长吁短叹说:能得到母后是一生之福,想必母后是做不出那种事的。
现在猜来,父皇当初横刀夺爱的可能更多一些。
“你且将信物交给他,他便明白了。也会前来陪潇湘走这一遭的。”太后说完似乎有些疲累,道了声乏,便离开了。
“来人!”
赢湘君缓缓起身,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她身后。
带着青色面具,是一名有着浩然气的黑衣女官。
随手将肚兜送去,赢湘君道:“带着此物去废城,上面有接头暗号,务必将人请回来。”
一句说完,她又顿了顿:“不必急着赶回京,正常行路即可,路上试试此人身手品行。”
“诺。”
女人声音低沉,双手接过信物,转身就走。
但若认真听的话,有一丝兴奋隐藏在里面。
可女帝此时心绪繁杂。
一边是家国大业,两朝争霸,一边是王妹入浩然州的担忧,甚至还有几分怕母后红杏出墙的烦恼。
如若不然,她定能听到不对劲。
不过赢湘君毕竟是无象境的陆地神仙,停了半柱香,她凤眸一凝,浩然气萦绕龙袍,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养心殿门口。
扑门进去便是一股迷药的味道。
侧椅之上,一名被扒得只剩下小衣的女官正睡得香甜。
“龙烟迷香——不好!”
赢湘君话音刚落,殿外脚步声慌忙传出。
一起四人,均是带着铁面的女官,齐齐跪在地上叩首,第一人道:“陛下,猛王今日假造圣旨潜入藏宝楼,盗取了龙烟迷香。”
第二人接着道:“陛下,猛王...猛王将迷香用在了内卫身上,盗取了一套内卫着装。”
第三人咽了口唾沫:“陛下,王爷以御赐令牌连闯十八道关口,趁着夜色往西去了...骑的是您赏赐的乌云踏月骓。”
那匹马,可是能日行八百里!
废城在大炎极西,是当年两朝交战最为惨烈的城池,后来更是列入了两朝不管之地。
百姓口中的龙潭虎穴,江湖人眼中的法外之地...
皇妹,你怎么那么不省心!
赢湘君又是生气又有些无奈,缓缓坐在了龙椅上。
最后一个女官见她脸色阴沉,硬着头皮道:“陛...陛下,这是猛王留给您的信。”
“呈上来!”事已至此,赢湘君再怒也无用,打开信一看,只有一句话——
“陛下姐姐,皇妹在炎京呆着实在烦了,你和母后心忧的事,便是皇妹的事!这事交给皇妹,一定办妥!待皇妹归来,再与陛下同床共枕,诉江湖夜话。猛王——赢潇湘留。”
留款之后,还画着一只猫不像猫,虎不像虎的图案。
放下信,赢湘君很是头疼。
看着跪地不起的四位女官,她冷声道:“内卫防备松散,各领二十大板。藏宝楼丢失龙烟迷香,罚俸半年,今日值守之人撤职留看。”
“城防卫、巡察卫——往后再增加一倍人力,若再有此事发生,定斩不饶!”
四人闻言苦笑一声,跪地抱拳,齐声道:“多谢陛下宽宏。”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大炎女帝最疼的就是这位亲妹妹,为此不惜封其为大炎王朝唯一亲王,也是唯一的女王爷。
当然,猛王的封号,是那位女王爷自己取的。
皇城之内,谁没事敢拦她啊!
四人退出去之后,赢湘君一边揉着眉头,一边喊道:“雪儿。”
“奴婢在。”一道人影门口走进,二十出头,温婉大方,容颜仅比女帝逊色一分。
“去护龙阁,请一位知命境宗师前往废城,把这只不听话的小老虎给朕抓回来!”
“是!”
......
阳春三月,芳草如盈,可这无边春色,却是与废城这座边境小城联系不到一起。
左边是青雪山脉连绵不绝,右边是赤水河,河宽十米有余。
一山一水呈八字型,将这座城牢牢围在其中。
山脉有红土,红土上皆是无名墓碑,三十余万。
赤水河也本是不红的。
五十年前,华、炎两朝百万士兵厮杀,双方死伤惨烈,以至于修养生息五十年,血水至今未流干净。
赤水河过去便是大华,青雪山翻了则是大炎。
于是地处两国边境之外的废城,成了法外之地。
废城荒凉,人却并不少,江湖客尤为多。
最热闹的除了姐们够劲的风月楼,便是人来人往的坊市了。
走商的、销赃的、江湖买卖的络绎不绝。
此时,菜场门口。
一蓬头垢面分不清男女的青衫客,目光不断在里面人群中扫视,时不时拿出那件信物瞟上两眼,手中还握着啃了一半的炊饼。
很难联想到是那位潇洒出炎京的猛王。
“女帝姐姐说得不错,江湖果然凶险!纵我无片刻休息赶路,都被骗得在这啃炊饼,还好本王聪明早就女扮男装,本身又有凝神境修为,诸多手段保命。不然怕是得被骗去当压寨夫人...”
她自言自语几句,又看着手中信物皱眉:“不是说姓顾的做了杀猪匠的行当,一眼就能看出不凡?怎的本王找了这么久,都是些歪瓜裂枣呢?”
肚兜上有废城的路线和些许指示,但来到废城之后赢潇湘几乎花光了身上剩下的钱,才得知废城只有一个姓顾的,是一名屠夫。
那家伙杀猪一绝!
风月楼的常客!
姑娘们的梦中情郎,见过他的人都会印象深刻。
不为别的就一个字:俊!
风月楼现在她没钱是去不了了,只能来这菜场碰运气。
对这位姓顾的杀猪匠也从一开始的惊奇,到中间的怀疑,再到最后的不相信。
“说什么让姐儿一晚上就倒贴,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茬,废城最风度翩翩的杀猪人...吹得这般神,当初抢女人还抢不过父皇?江湖人说话果然不可信。”
就在她腹诽之时,一道男子身影缓缓从前方的暗道里走了出来。
赢潇湘定睛一看,惊得双腿一紧!
竟让她先前所想,尽付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