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架空小短篇,物价等不同可当作是本书私设,勿与现代历史作考究;注:这个位面的娇娇没有前面几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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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镇,三溪村。
正当六月中旬,艳阳高高挂在上空炙烤着大地。
一排排旧高粱秫秸围着的篱笆墙,内墙中央是一棵偌大的老槐树,阴暗的树荫下有几间盖着旧茅草的土房子,零零散散的十几块破瓦片压在上面堵着漏水的洞。
可还是有几缕灼烈的阳光穿过缝隙直直的钻了进去。
那是一间堆积了许多杂物枯柴的破败小房间。
两块老旧的灰木板架起的矮床,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干枯茅草,一缕阳光映照着灰尘洒在枯草上,剩下几缕直直的照射在旁边靠墙蜷缩的女孩面前。
她很瘦弱,皮肤也呈现出一股病入膏肓的苍白。
就连手腕上的骨头都十分凸出明显,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掰断似的,两只看不见毛孔的纤细手臂裸露在阳光下,五六处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的手指掐痕格外刺眼。
蓦地,隔着一道破旧的老木门外传来女人尖亮的嗓门:“那个好吃懒做的臭丫头呢!?这都中午了,还当自己是城里来的大小姐啊,一天天什么都没做还要顿顿伺候她吃。”
话音落下的同时也响起了敲敲打打的声音。
那动静十分嘈杂响亮,像是故意摔给屋内的人听似的。
蜷缩在墙角的女孩有了动作,缓缓抬起脑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生得精致娇美,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纯澈水灵,她看见眼前熠熠生辉的阳光时愣了愣。
随后,她眸底有几分恍惚,下意识的伸出手试图接住,当那一寸灿烂的金色光线落在掌心,一点点的温暖传来,很微弱,却足以让她没有血色的唇瓣轻抿,嘴角扬起了一簇笑意。
阳光下,噙着笑,漆黑的睫毛沾染着细碎光芒,目光失神,眉间一抹疲惫,像个坠入凡尘后伤痕累累的破碎精灵。
可这份破碎的美好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嘭!嘭嘭嘭!!”
突然,一阵粗鲁的踹门声拉回了她涣散无神的眸子。
“臭丫头!都几点了还不上山去找野菜!哪个来农村的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吴秋梅站在外面叉着个腰骂骂咧咧,面相刻薄,眼神凶悍,常年日晒劳作的皮肤晒得黝黑黯黄。
正当她还想要说些更难听的话时。
嘎吱——
本就破旧的木板门抖了抖,女孩削瘦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对上那张漂亮娇美的苍白脸蛋,顿时,吴秋梅喉间的话嘎然截止,嚅动唇角后收起了刚刚凶悍的嘴脸。
重新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道:“起来了,你也真是,一声不吭地,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瞧这,你要早一点起来就能赶上家里吃午饭了,现在天气热什么东西都不能放太久,所以表姨中午啊就没有给你留饭。”
吴秋梅用和往常差不多的借口敷衍女孩,说完后只见女孩娇弱的身躯晃了晃。
“...嗯。”女孩低眉顺眼的点了点头。
她如往常般走到槐树下准备拿起放在地上的大背篓,可就要弯腰的时候脚步趔趄两下,摇摇欲坠的似是随时都会倒地。
“哎呦怎么了这是!”旁边叉腰旁观的吴秋梅瞬间被吓了一跳,连忙三步作两步的跑过去拉住她胳膊。
吴秋梅常年劳作力气大,被用力攥住手臂的那一刻,娇娇只觉骨头捏的生疼,她没血色的脸蛋更苍白了些,拧眉,嗡声开口:“表姨...我`我没有力气....”
她出生起就总是生各种各样的病,十三岁前一直在城里生活,十三岁后父母相继离世才被接到三溪村,可她从小就干不得一件重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被父母捧在掌心娇养着。
偏偏昨天在河边洗了一上午的衣服,晒得几次差点昏厥,时不时的躲进树荫下才勉强撑着力气把衣服洗完,回去又错过了林家的午饭,只堪堪喝了一碗水,又割了一下午的猪草,早上也才喝了半碗清水粥,晚餐却是一小碗的番薯粥。
突然一天这么大的工作量让她虚弱的身子愈发难受。
她早上就因为腰酸背痛手疼腿抽筋在屋里多待了一会儿。
中午还不到,林家人却已经吃过了午饭。
可不远处的小厨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依稀听到有碗筷的微弱声响传来,还听到七八岁的林招财闹脾气说想吃肉的声音。
娇娇在林家生活将近了四年光阴,每天只勉强温饱,怎么会猜不到林家人的心思,他们就是故意不想给她吃。
她垂眼,遮住眸底的暗芒。
要不是每个月时不时吊着几口药,她早就挺不过来了,而上个月她刚满十八周岁,这才过去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吴秋梅对她的态度就大相径庭,不仅这个月初没有再去镇上买药,连指派给她的工作量都增加了不少。
这不过是她成年后就再也拿不到救济金的缘故。
她父亲是临安煤矿的井下工,一个月70块工资,却好景不长,在她十三岁那年因为瓦斯爆炸离世,同年半个月后,唯一剩下的母亲也被父亲死亡的噩耗经不住打击病情加重去世了。
父母都是北方人,因为工作原因才带着她来的南方定居。
她没有爷爷奶奶,外婆在妈妈小时候就过世了,外公在妈妈去世前两年走的,所以父母去世后,她就彻底沦为孤儿。
临安煤矿除了要赔偿她一笔丧葬费以外,还要每个月给她下发阮父工资40%的救济金,直到她满十八岁成年为止。
十三岁的她拿着每个月的救济金也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城里的房子阮父买下的,她就算变成孤儿也不会没有住处,但阮母去世没两天,一位说是小时候见过的远房表姨就找上了门,来的原因是作为亲戚代替她过世的爹娘照顾她。
而娇娇却对陌生的表姨却没有太深的印象。
但她确实听父母讲过在临安镇有一位嫁到这边的姑姑,只不过两家从没有联系过,她也不记得到底有没有见过妈妈的那位远方表姐,印象中模糊记得是有那么一位农村的远方亲戚,
那时候,周围的邻居们都在劝说让她跟表姨去乡下生活,说她小女孩身体又不好,有个大人照顾会多么多么的好。
十三岁的她就这样被一人一句忽悠跟着表姨来到乡下。
在初到乡下半个月,她无意偷听到表姨和表姨夫的谈话,他们在聊她每个月的救济金的事情,在此之前她还傻傻的以为表姨是真的想要照顾她,实际却是为了她一个月28的救济金。
她那时想回城里已经晚了。
表姨早早就带她去居委会重新立了监护人证明。
她身子病弱的毛病是遗传的,外婆怀她娘的时候没养好差点流产,她娘是早产出生所以三天两头的生病,怀娇娇的时候又经历过几个月饥荒动了胎气,导致娇娇的身体也十分差。
幸好她没生在过于穷苦兄妹又多的家庭,阮母体质差受孕艰难,就生了娇娇这么一个孩子。
而阮父对娇娇不仅没有重男轻女,还事事有求必应的宠着,除了在家的时间不多以外,也是个极好的父亲和丈夫。
阮母虽然不能出去工作,可平时会绣一些东西换些钱,也会帮附近工厂做些零活,赚的不多,但积少成多,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还算宽裕。
初到乡下的城里娇娇女,别说干活,连爬个山都要喘半天的气,更别说洗衣服割猪草这种事情。
四年来洗烂许多件衣服才勉强取得如今娴熟的成绩。
吴秋梅见她走一步喘几下,还阴阳怪气的说她太矫情,即使亲眼见到她下地干活被累得昏迷两天,还说是她干活太少的缘故,直到让娇娇跟着村里的人去开荒虚弱得吐血昏迷。
吴秋梅这才相信同人不同命,不得不接受娇娇身子十分虚弱的事实,时常暗地里怒骂阮母把一个赔钱货养得这么娇贵。
在她眼里,赔钱货迟早要嫁出去,趁着没嫁之前多帮家里分担点多干点活怎么了,女人天生就是要给夫家传宗接代的,年轻多学点本事,嫁过去才能伺候好丈夫婆婆全家人。
农村哪个像阮娇娇这种十几岁连两桶水都担不动的!
吴秋梅看着她每天的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就万分晦气,仿佛下一秒就能随时过去似的,对此,吴秋梅在心里厌恶咒骂她的同时,也怕她真的出什么事导致到手的救济金没了。
索性就只安排她做一些比较轻松的事情。
平时洗衣服割猪草菜地除草等....这种轻松的活大部分都是落在大女儿林招弟身上,偶尔几件衣服才会让娇娇去洗。
尽管女孩平时的表现还算听话,吴秋梅依旧不满意,要不是她好心养着,这小赔钱货早饿死了,她还得每个月拿出几块钱去镇上给小赔钱货买药,要她拿钱!这不就相当于在要她的命么!呸!赔钱货就是赔钱货!
这不,成年了,吴秋梅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再做了。
娇娇年纪小,但心思敏感,更何况林家人的恶意那么明显,只不过她身上没有钱,没人帮忙她连村子都走不出去。
偏偏她身体的另类和娇美漂亮的长相,村子里的女孩都对她抱有莫名的敌意。
男的就更不用说了,自从经历过十四岁的那件事以后,她就总觉得暗处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无时无刻偷窥着她。
思及此,娇娇眼尾处染上一抹氤氲的浅红,指甲陷进手掌心极力克制着想颤抖的身子,长睫遮住的眸光有几分阴鸷。
吴秋梅见她微微轻颤了下身子,以为她当真饿到这个地步。
顿时如临大敌的脸色都变铁青了,真不知道那个短命的背时表妹怎么想的,一个丫头片子居然养得这般娇贵,伺候她吃伺候她喝,还不用干活,不过才两顿没吃就给她摆死人脸色!
吴秋梅在心底越骂越难听,又不能松手彻底不管她,如今每个月救济金没了,可这粪笼挎的小赔钱货长得就像以色侍人的狐媚子,一年一个模样,把村里男人都勾得走不动道。
如今刚过十八就有几个村的媒婆找她说亲,赔钱货就是赔钱货,可别指望她出嫁妆,白吃白喝四年,也该报答他们了。
一想到西水村的村长愿意拿一百块彩礼给他儿子娶亲。
吴秋梅愤愤不喜的神情就缓和了许多,扶着女孩的力道松了松,动作也稍微放的小心了,扯着女孩将她摁在旁边的木凳子上面。
面上忍着厌恶,一拍大腿笑不及眼底的高喊道:“哎呦这不吃饭就出门怎么行,瞧这记性,早上我还蒸了几个馒头放锅里,特意给你留了一个出来,你等等,我现在去给你热好路上带着吃。”
话音未落,吴秋梅就往关上门的厨房小跑过去。
而敞开的院门路过几位爱偷听八卦的大娘。
大娘们往院里一扫就看到女孩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再结合刚刚听到的一番话。
她们扭过头就窃窃私语起来:“要说这吴秋梅平时里对亲生女儿抠抠搜搜的,对这个远房来的外甥女倒是真的好啊。”
住在村口的刘大嘴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嘴巴,最爱八卦别人家的事情,东家长西家短的事都知道的门清,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
刘大嘴听到方大娘的话,立即有声有色的接过了话茬说道:“可不是,前阵子媒婆都来四五遍了,昨天隔壁西水村的村长也托了媒婆来我们村打听那丫头的亲事呢,听说给一百块彩礼,哎呦不得了,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啊,我看呐这小病秧子就注定是个享福的命,跟我们可不一样....”
“......”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后面的话也渐渐变得听不清晰。
坐在槐树下的娇娇面色未变,眸底视线一沉,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收紧,甚至还有些小幅度的颤抖着,苍白小脸看不出任何情绪,若离得近了便能感觉到她略微变粗重的呼吸。
西水村的村长她几年前在村里见过一回,长得人高马大一脸凶相,也听说过村里的长舌妇私下聊过那村长是老来得子。
生了五个女儿,夭折两个,最后才生的一个儿子。
原本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喜事,可谁知那生出来的竟是个傻儿子,出生一个月还不会叫唤一声,直到六七岁才学会发声,整日痴痴傻傻的需要人在旁边看管着,现在都二十多岁了还天天尿在床上....
但西水村的村长一家人还是当眼珠子一样护着傻儿子。
而吴秋梅半个月以来确确实实有意想把她嫁出去,只不过都嫌他们给的彩礼太低,这是她前几天在窗外亲耳听到的。
一百块彩礼,在这穷山僻壤的山村里可是从来没有过。
现在村里的彩礼不过十几二十块钱外加些肉和粮食就能娶过去,有些甚至连酒席都只办个一桌走走过场,拿的出一百块彩礼恐怕粮食和肉也不会少。
娇娇不用想就能猜到抠搜贪婪的吴秋梅有没有动心思。
她的小脸瞬间冷了下来。
她要走,走的越远越好,离开三溪村。
她已经成年了不再受监护人的约束和看管,但是她不甘心让林家人独吞她的救济金,可吴秋梅每次出门都把窗户和房门锁的严实,在家把门看的也十分紧,她根本就进不去....
“来,馒头拿着吃。”吴秋梅端着一个破口小碗走过来打断了女孩思绪。
娇娇看过去,那是一个玉米面和杂粮做的黑馒头,黑不溜秋奇丑无比,光看着就感觉十分的刺喉咙。
她抬手拿起馒头,摸手里还有点梆硬,温度也不烫。
显然吴秋梅并没有怎么热太久就拿了出来。
看着女孩把馒头拿走,吴秋梅只觉得心里在滴血。
特别是看到女孩在农村待了四年还瓷白无瑕的手,她就恨不得狠狠地咬一口上去泄泄气,同为女人,明明太阳一样的晒在身上,为什么这赔钱货就怎么晒都晒不黑,皮肤还不像她们那样皱皱巴巴的,老天真是不公平!
下一秒,吴秋梅僵着脸不等女孩自己起身,扯住她的手腕就用力给人拽了起来,手指还趁机恶狠狠的掐了一下女孩。
“太阳那么大你早一点上山也能早一点回来吃晚饭,快去吧,拿着路上再吃,走路小心点别摔了。”
她可没钱再给这小赔钱货上诊所抹药了。
没用的贱蹄子,饭做不了走个山路还时不时的会摔倒,拔个草都能栽个跟头磕破脑袋,要不是这张脸能嫁个好的彩礼钱,她才不会管那么多,农村人哪个不磕磕碰碰擦点皮的,就这赔钱货面皮薄一磕就止不住的流血。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娇娇轻轻蹙眉,不用想肯定又留了一个印子,她肌肤嫩,稍微用点力就会留痕,吴秋梅不敢明面上打她,只能在暗地里每天变着法子来拧她掐她讥讽她。
娇娇攥着黑馒头的手紧了紧,脚步被扯得踉跄了几步。
刚站稳身子,吴秋梅就拿起一旁的大背篓拽住她的手挽了进去,背篓不高,却足足有她两个那么宽的口,不是特别的沉,但背着上山还是会累得她够呛。
用吴秋梅的话来说,这已经是家家户户最轻松的活了。
她没有被吴秋梅安排做别的事情时,每天的任务就是上山挖挖野菜采采蘑菇捡捡枯树枝当柴火,运气好还能遇到摔死在石头上的野兔野鸡等。
那是娇娇这些年时不时会捡到过一些小野小味的缘故。
吴秋梅只叹这臭丫头命太好,村里的猎户天天上山都不见得有什么收获,偏偏她一上山还能遇到撞死摔死的小畜生。
也只有那几天,吴秋梅待娇娇稍微和颜悦色些,能喝上几顿的汤汁汤水,也能得到几块有营养价值的肥瘦肉补补身子。
娇娇低头未语,背着背篓慢慢地走出院门。
她也喜欢每天去上山这件事。
因为只有在山上待着她才会感到心情很愉悦很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