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与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避开宁宴的视线。
好在,宁宴的视线并没有落实,只是无意划过他的脸而已,他暗暗松了口气,心生了侥幸。
“你的意思是,有人煽动高三,让他自杀的?”问话的官员,语气存了质疑。
毕竟如高三这样的人,很难想象他会被谁煽动,主动去自杀。
“是的。”宁宴颔首,“我猜测,当时煽动他自杀的人,一定是告诉他,我们一起做一场假死的戏。”
“高三信了他的话,主动将脖子套在绳套内,而后,追杀的人进来查看,他屏息装死,他以为他能敷衍过去,
可他没有想到,追杀他的人,停留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他能承受的假死时间。”
“于是,高三在一群人的注视中,假戏真做,真的自缢了。”
“这听着也太离谱了,他套脖子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很危险。”
宁宴点了点头,
“寻常人或许根本不会答应,可高三武功高强,他的伙伴说他会飞檐走壁,有极好的轻功,他有自信。”
依旧有人不信,不由问在场会武功的内卫,
“你们能做到吗?”
几个内卫互相看看,一起点头,“短时间,屏息提气可以做到,但时间长了就不行。”
殿内的众人都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教唆他的人是谁呢?”这次开口问的,是先前和宁宴对话的官员,他是真的好奇,并不带有明显的质疑。
宁宴回他,
“毛万中!”
她话一落,周世清扑哧笑了,“毛万中死得更惨吧,他怎么煽动?”
有人应和周世清,问宁宴,“你刚才不是说,毛万中是死在别处,肢体被人带了回来,他又如何煽动高三自杀呢?”
宁宴从殿外候着的沈思行手中,取了卷宗来,她翻开来,不急不慢地道:
“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男孩,他自小聪明上进,是邻居和父母眼中,羡慕的对象和骄傲的存在。
男孩也从未辜负过任何人,努力读书,努力考学,十六岁就高中了秀才,即将来的秋试他也十拿九稳。”
“但,就在他怀抱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时,家里出了大事。他的父亲因一时冲动,劫财杀人并被砍了头。”
这里大多都是读书人,都是寒窗苦读数十年,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佼佼者,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懂,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的脸上,出现了惋惜之色。
“男孩在一夕之间,断了前程,他这一辈子都将与科考无缘,都无法实现他远大的抱负。”
“他不甘,愤怒。随着年岁渐长,他的恨意越来越浓。”
“直到有一天,他的生活个中出现了一个契机。他无意中救下了一个盗贼,盗贼念他救命之恩,与他称兄道弟成了交心的朋友。”
“但这盗贼却有要命的纠纷在身上,急于脱身,带着他偷来的钱远走高飞。”
“于是,这位已为人师表的秀才,想到了一条妙计。”
大家听着,脸上也跟着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秀才就是毛万中,盗贼便是高三。”
“毛万中在给高三出主意的时候,他自己也生出了一个绝处重生的想法。”
“毛万中不能考学,那张万中李万中能不能呢?”
圣上听着,猛拍了扶手,“你的意思是,毛万中没死,他假死脱身改名换姓,以新的身份重新考学?”
宁宴点了点头。
“狡猾!朕若查到此人,定当斩了他!”
宁宴没接话,她又沉默了一刻,观察现场每一个人的反应,过了一会儿她才接着往下说,
“毛万中和高三,事先挑好了某个人,将他杀害后,制造了狗子啃噬头颅难以辨认的现场,又独留了一只左脚,好让母亲和妻子,通过左脚脚趾的特点,认尸。”
“一切都很顺利。于是,五年前的三月初六,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案子。”
殿上,大家都在讨论这个案子,既气恼毛万中的投机取巧和匪夷所思的手段,又惊叹他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
于是,便有人道:“所以,毛万中才没有全尸,事后他还将高三以及一具残尸偷走,为的就是怕后面有人接着查?”
宁宴点头。
“真是心思缜密,骇人听闻。”有人怒道。
“如此蹊跷的案子,你能查出来,也果真有些个本事。”先前接宁宴话的那位官员道,“怪道有人说你能力好。”
宁宴抱拳施礼,坦坦荡荡应了夸赞。
“大人谬赞了。”
那位官员又问道:“你既查明白案子,那现在改名换姓的毛万中又在何处?”
“他就在这大殿之上。”宁宴微微抬高了声调,“现如今,他已如愿成了新科新贵,又如愿得来似锦的前程。”
“什么?人就在今年的新贵中?”
所有人的视线,唰一下投向了在场的十五位新贵中。
一甲三位,二甲十二位。
十五人多数正听得入神,现在突然焦点落在了他们的身上,这些人顿时无措紧张起来。
“学生不、不是。”状元急着辩解,“学生的身份,完全可查,请圣上明察。”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解释自己的身份。
唯独周长与汗如雨下,脸色煞白,他身边的同科发现了他的异样,推了他一下,“周兄?”
周长与被他一推,忽然踉跄了一下,竟然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