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愈益被押着洗了脸。
胡子是真的,但面部的轮廓有一些变化。
似乎没做什么,但就是和刚才看到的脸不一样了,很明显能区分的两张脸。
宁宴都开了眼界,啧了一声,道:“戴先生有这个技术,不去当戏子可惜了。”
她抬起对方的左手,戴愈益要抽回去,却被她冷笑着摁在了水盆里,因为浸泡,手背上就有一层接近于皮肤的皮浮了起来。
在这层皮的下面,三条浅淡的指甲抓痕,立时暴露。
这是冬子被害前抓的。
戴愈益知道自己挣扎无望,就立在原处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依旧坚定,还透着股大义凛然的架势。
公堂外,百姓群情激愤,恨不得冲进来立刻杀了他。
“真的是他,这个狗贼,必须千刀万剐。”
“我就说,宁镖头怎么可能查错案子抓错人,你们这些没脑子的,被别人几句话就忽悠了。”
“我的儿,冬子啊!”
门外有人在骂有人在哭,沸反盈天。
高坐上面,杨卯面色铁青,他今天会坐在这里审案,是因为相信戴愈益被宁宴冤枉,他来给戴愈益出头的。
可没有想到,他却被骗了,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渣。
他既丢脸又愤怒,拍了惊堂木,呵斥道:“徐东毅,你从实招来,为何作乱行凶残害幼童?”
“大人,他名叫戴愈益,桥东县人。”
“要你提醒?”杨卯恼羞成怒,威严尽失,他指着戴愈益,“说!”
戴愈益负手而立,神色依旧,“学生……”
“闭嘴!”杨卯打断他的话,“你已是戴罪之身,不配自称学生,也枉为读书人。”
他话落,立刻有人一脚踢在戴愈益膝窝,他噗通一声跪下来。
有功名在身的人,上公堂可免跪,可戴愈益此时此刻已不配享受这个待遇。
戴愈益疼得眉头紧蹙,但又挺直了腰板,“人生在世,有取有舍,草民所作所为并无私利,只为给天下人一个警示。”
“庶民唯有读书方有出路。而那些孩子,明明有书读却不思进取,那些父母目光短视,只顾眼前利。”
“所以,该死!”
他说得抑扬顿挫,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做了什么大好事,为民除害了。
“你这该死的人渣。”忽然,公堂上有人冲了上来,一脚将戴愈益踹倒,骑在他身上,拳头如雨点一样砸下去。
意外发生得很快,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唯有宁宴离得最近,但她却退让了两步,冷漠地看着。
有的人,只是砍头也太便宜他了,就应该千刀万剐,让他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冬子的父亲郭叔被人拉开,他愤怒地哭喊着道:“我家孩子想读书就读书,不想读就不读,要你管。”
“读书读成你这样,我宁愿他当文盲。”
他哭喊着,被捕快推了出去。
戴愈益伤得不轻,他擦了擦嘴角重新起来,嘴角还挂着讥讽的笑意。
“尸体埋在哪里?”宁宴问他。
“宁镖头如此能耐,自己找啊。”戴愈益看着宁宴,“你刚才不是说已经找到了吗?”
宁宴攥着拳头,低声道:“垃圾!”
“宁镖头更高尚一些?不过一个女镖头,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呢?”戴愈益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你怕是不懂吧?”
“是不懂,至少看着你,我完全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宁宴看着戴愈益,“恶就是恶,垃圾就是垃圾,不管你读多少书,也都是猪狗不如。”
“圣贤们若知道他们所著的作品被你阅读过,也会气到压不住棺材板,羞恼愤怒。”
每一个杀人犯,都会强行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开脱的理由和借口。
但像戴愈益这样的理由的,也算是让她开了眼界。
“孩子们读书也好,不读书也罢,那是他自由。你算什么东西,强迫别人按照你的意愿行事?”
“更何况,你害死他们的时候,做过什么无耻的事,你不知道?”宁宴一字一句道,“这就是读书人做的事?”
戴愈益愤怒地瞪着宁宴。
宁宴也看着他,此时此刻她不是知法人,她也会手刃了此人,因为只有这样方能解恨。
“人来世上一遭,你读书他种田,各行其道各有各的妙处,没有人有资格去评判他人对错,更不能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人。”
“所以,你,是垃圾,彻头彻尾的垃圾!”
戴愈益浑身发抖,紧攥着的拳头,说明他此刻的心情。
宁宴想到那些小乞丐们,他们已经过的那么苦了,却还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这世上的人世上的事,何其不公!
“告诉我,”宁宴问他,“小树和小花兄妹,你是不是将他们杀了?”
她至今还留存着幻想,总想着,只要找不到他们的尸体,就表示他们还存有一线生的希望。
“对!”戴愈益道,“那样的孩子,不配留在这世上,也不配活下去。”
宁宴攥着的拳头骨节响动,就在这时,又有人冲进来,冲开了堵门的捕快,拿着砖头拍在戴愈益的头上。
戴愈益晃了晃,一头脸的血糊住了眼睛,连打他的人都没有看清,就栽倒在地上。
宁宴长叹了一口气,将打人的贵子拉在身后,和杨卯求情。
“他要死了,我一命抵一命!”贵子哭着道,“我替小树和小花报仇。”
宁宴吼道:“你闭嘴!”
她说着,冲着杨卯道:“大人,罪犯行径太过恶劣,群情激愤情属可谅,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杨卯冷嗤一声,转而看向王县令,“王大人,这就是你治下的百姓?”
王县令脸色十分尴尬。
“公堂上,当着本官的面公然打人,纵然对方十恶不赦也轮不到一个乞丐,一个百姓去执法。这些……这些人就是刁民!”
王县令哪能听这样的话,这等于打他的脸说他能力不行管治不力。
他爆喝一声,道:“来人,将此人带下去,重责八十以儆效尤。”
宁宴护住贵子,和乔路等人拉扯。
正在这时,有人进了衙门,他也不说话,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立在公堂上,目光扫过所有人。
杨卯和王县令等人都起身站起来,冲着他行礼。
“就是这个人?”裴延看着脚下躺下的戴愈益。
宁宴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