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死了?”
王母抓着王大路的衣襟。
王大路脸色煞白,被摇得东倒西歪。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声音嘶哑地开口,声音里透着决绝,“对,他早就死了。”
“我的玉之啊!”王母一边哭着,一边连着扇了王大路七八个巴掌,王大路站着没动,由着她打自己。
“娘,你怎么打他呢,他也不想玉之死啊。”焦氏拉着王母,劝她冷静。
“不!我想他死。”王大路眼底甭现出浓烈的恨意,脸也扭曲起来。
王母和焦氏都是一愣,错愕地看着王大路。
“你、你说什么?”王母重复两遍,问他。
“百姓爱幺儿,从他出生开始,你就告诉我要爱护他,因为我是大哥。”
“难得烧一次肉,他碗里堆成了山,而我连块肉皮都没有。”王大路冷笑着,“娘,我也是孩子,我也才几岁而已,他长身体我不用吗?”
王母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你宠着爹惯着我让着,最后他怎么样?他不学无术,有手艺学却半途而废,却偏要去打架挣钱。”
“一个晚上挣五两银子,伤却要养半年,在家躺着,能动了就去赌。”
“你心疼他,好吃好喝伺候着,可我不心疼。”
他指着焦氏,“他是嫂嫂,不是王玉之的娘,可却给他当牛做马,洗衣晒被子,就是裹裤都要丢到嫂嫂的洗衣盆里。”
“娘!”
王大路拍了桌子,声嘶力竭,“你最后靠谁养老?你明知道你得靠我们,却不将我们当人看,不心疼我们。”
“你问问你的心,到底偏到哪里去了。”
王大路说完,抱头痛哭。
他想到十岁那年的腊八,鱼塘放水捕鱼,他跟着去抓鱼却受了寒。
他躺在家里一整天,他的父母都没有问过他一句,可能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可王玉之呢,桶里将他抓的鱼拎起来扎着手,他娘又是哄又抱的,还去找了大夫。
他躺在房间里,只觉得心寒。
“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生的?”王大路吼道。
王母跌坐在椅子上,哑口无言地看着王大路,眼泪簌簌落着。
崔氏也跟着在哭。
好一会儿,王母哑声道:“你怎么会不是娘生的,你和玉之都是娘的心头肉啊。”
“你说的,你自己信吗?”王大路问她。
王母被噎得无话可说。
宁宴静静听着,叹了口气,金树在边上抹着眼泪,在她耳边小声道:“他好可怜,要是……那岂不是更可怜。”
如果是他杀了弟弟,那他岂不是更可怜了?
“我没有!”王大路忽然看向金树,“我没杀他。养了他三十年,我不可能杀他。”
宁宴挑眉,余道林冷笑一声,“你没杀那你心虚什么?昨天还举报我们是奸细,让我们蹲了一天一夜的牢。”
王大路绷着唇线,没有否认。
“这件事我认。我虽然心虚不想你们查下去,但却不是因为凶手是我。”他否认道。
宁宴靠在椅子上观察王大路的表情。
过了许久,她问他,“那你说说,他的尸骨为什么在墙里,又是谁杀了他?”
王大路推开王母扶他的手,坐在了桌子的另一遍。
“十二年前,他跟着一位什么大哥,去了山东。中间他给我写了两封信。”
“一封信是说他做了海盗,还上了船,他们舵主很喜欢他。”
“第二封信,他说他被舵主扣押了,让我带三十两去赎他,否则他就要被丢到海里去喂鱼。”
王母想到什么,插话道:“那年你说出远门,是、是去找玉之?”
王大路没理她。
“他是我弟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所以我去了。”
“长途跋涉一个多月,我找到了他。”
王大路又笑了一下,满脸的自嘲,“我又被他骗了。他让我跟着他一起当海盗,说能挣钱。”
“我不同意,他就将我卖作了苦力,换了十两。”
王大路越说脸色越寒,“我逃走的那天夜里,他的那些个兄弟找来了,我没听到他们吵什么,但那些人骂骂咧咧走了。”
“等他们走远我回到海边,发现他已经死了。”
宁宴忽然打断他的话。
问道:“怎么死的?”
“打死的,脸上都是血。后脑勺都瘪了。”
他想立刻离开,可又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处理他的尸体,想将他带回来,可路途那么远根本行不通。
然后,他想了个办法,他买了十斤海盐,将王玉之腌了。
像腌肉那样。
“虽说他混账,可人已经死了,丢在外面肯定不行。”王大路道,“我买了板车,又走了一个半月,将他带了回来。”
在场的所有人听得都满脸错愕。
“然后呢?”王母激动地问道,“你没有带回家?”
王大路看了一眼他娘,冷淡地道:“你不是舍不得他吗?我就将他放在你身边,日夜陪着你,孝顺你。”
所以,他让焦氏带着父母孩子去姐姐家住了几天。
他将王玉之的尸体,封进了中堂的墙内。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每次看到那堵墙,他都觉得很痛快。
“你疯了?”王母腾一下站起来,抬手想扇王大路,“他是你兄弟啊。”
王大路坐着没动,挨了一巴掌。
气氛一阵静窒,忽然王大路将王母推出去,王母蹬蹬后退摔在了地上。
“弟弟怎么了?我对他够好的了,千里迢迢将他带回来,让他待在最爱他的母亲身边,我对不起他吗?”
“他呢?为我做过什么?”
“你呢?你又为我做过什么?我小时候吃不饱,十岁的时候他去读书我就出去学徒了。”
他又指着焦氏。
“娶媳妇的钱都是我一文一文攒的。娶她回来后,她像个下人一样伺候你。”
“我对得起你了。”王大路指着王母,目眦欲裂,“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我随时将你送走,谁骂我是不孝子是畜生我都认。”
王母吓得脸色苍白,大约是没有想到,一向孝顺懂事的长子,会有这样的一面。
王大路攥着拳头,脖子上都是青筋,过了许久他平复了情绪,又变成了温润的王账房。
他平和地看向宁宴。
“他不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