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贫道一直怀疑玄明的身份。”
张四海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听到了。
“他来的那天我们正在做法事,做完了以后,贫道去后山发现了他。他当时满身的血。”
但血不是玄明道人的,所以张四海一直惴惴不安。
“而且,贫道还看见过他逛窑子。只不过他给的租金最高,又说明了只在这里住一年,贫道想着忍一忍就算了。”
“明年他走了就行了。”
但尽管做了心理建设,可他还是每天担心,总觉得玄明道人会出事,不是他杀人,就是别人杀他。
“我还怀疑,他到子宁县来,还躲在我们这个山坳里,就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
没想到还真被他预料到了。
宁宴倒不奇怪,佛家不是有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话嘛。
也就是说,还真有一类人,年轻时无恶不作,等老了或者累了残了,就出家修行了?
不管真修行还是假修行,总的来说,这类人不少。
“如果是这样,那我待会儿再验一遍尸。”宁宴想试试,通过尸检对死者曾经的职业做个推测。
不一定成,因为死者如果改行多年,身上的一些痕迹消失了,也就查不到了。
“如果,”余道林道,“我是说如果,这个人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那衙门说不定有备案,可以查一查。”
宁宴给余道林投去赞赏的眼神。
余道林立刻洋洋得意。
张四海稀奇地看了一眼余道林,“被她夸一下,你就嘚瑟成这样?”
“我嘚瑟了吗?”余道林抚了抚衣襟,“我是个稳重的人,怎么可能嘚瑟。”
张四海一个字没信,因为余道林的嘴巴扯到耳后根了。
三个人说着话,跟着乔路停在无为山人的房间前,门是开着的,无为山人的房间和死者房间格局是一样的,此刻他正盘腿坐在席子上喝茶。
见大家过来,他起身要出来。
“不用。”宁宴摆手,率先脱了鞋子进门,“我们坐着聊,大家都累了,坐会儿。”
乔路眉头紧拧着,但也没有说别的,坐在了主座上。
余道林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没进去。
乔路坐下来就直接问,“死者是午时四刻到未时死的,当时你在干什么?”
无为山人看了一眼宁宴。
宁宴正打量房间,感受到视线她也看向无为山人,笑了笑,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她和张四海上清风观的时间大概是未时,从塔上下来见到无为山人的时间,约莫是三刻钟后,也就是未时三刻。
这个时间,距离死者被害大约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这时无为山人开口道:“中午这个时间,贫道在房内午休,大约未时醒来,洗漱喝茶后,去后山散步。”
“略走了一刻准备回来时,正好在林子里碰见了宁镖头。”
宁宴挑眉,乔路看了一眼宁宴,又继续问话,“只是散步?”
“是的,只是散步,没做别的事。”
乔路又问他,“你七月才来清风观,在来以前你在哪里,做什么营生?”
宁宴觉得乔路还不笨,知道问从前。
“贫道是汉阳人,汉阳有个云顶山,山上有个青崖观,四年前贫道一直待在那里修行。”
“至于营生,贫道略通岐黄之术,挣些银钱糊口。”
乔路点了点头,忽然让无为山人将手给他看。
无为山人也没有犹豫,将两只手摊开给乔路查看。
无为山人两只手不算白嫩,但并不见习武的茧子。
“有事还会再问你。”乔路起身往外走,他心里有数,那个伤一次性贯穿,这个力道和巧劲儿只有习武之人能做到。
但无为山人不像是有武功傍身的。
他穿鞋离开,走了几步发现宁宴没跟来,他一顿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就听到宁宴语气轻快地问道:“云顶山风景好吗?”
无为山人也很诧异,含笑道:“常年有雾,偶尔去自然会惊艳,但若居住在那边,便不会觉得特别了。”
乔路轻嗤一声,“不懂装懂,瞎问问题。”
他去了隔壁清心道人的房间。
宁宴又随口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这才出来。
余道林跟上她低声道:“鞋后跟确实是血迹,而且是新鲜的。”
进门前宁宴就交代他看看无为山人的鞋,所以她才不让无为山人出来,而是他们脱鞋进去。
“你去盯着他。”宁宴道。
余道林颔首正要走,宁宴又交代道:“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底细,说不定他们武功很高,你注意安全。”
余道林很得意。
“我的武功也不差。”
宁宴冲着他竖起个大拇指,“余大侠辛苦了。”
两个人说了几句,等宁宴到清心道人的房间时,乔路已经问完话出来了,她想再进,但乔路则去了另一间屋子。
张四海冲她打眼色,“我师弟这边肯定没问题,你待会儿再单独问。”
宁宴点头,跟着乔路去了赤阳子的房间。
赤阳子和纯阳子是师兄弟,江西龙虎山出来的。赤阳子高瘦肤黑,纯阳子则矮矮的很白很胖。
两个人可以互为不在场的证人,因为吃过早午饭后,他们就一直在房里下棋。
“你们和死者熟吗?”乔路问道。
“点头之交,谈不上熟悉。”赤阳子道,“我们五月时先他一步来这里,中间我们又离开了半个月,所以接触不多对他不了解。”
乔路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次看也不看宁宴就直接走了。
宁宴扫了一眼棋盘上的残局,挑眉道:“这是二位中午下的棋?”
“是。中午没分出胜负就出事了,现在也没心思下了。”纯阳子道。
宁宴站在棋盘前,偏着头想了想,指着黑棋道:“这一步走错了,黑棋赢不了。”
“啊?”纯阳子蹬蹬跑过来,“走错了,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走错。”
然后被宁宴一点,他顿时脸色尴尬,“还、还真错了。”
赤阳子则站在边上,看着宁宴没说话。
宁宴笑着,“改天我们约一局,如果愿意下象棋就更好了,我象棋比围棋好。”
“行啊,改日姑娘有空就上来,我们切磋切磋。”纯阳子道。
宁宴笑着出门,忽然问道:“二位房间离死者房间很近,下棋的时候没有听到异响吗?”
赤阳子和纯阳子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没听到。兴许是我们太专注了。”赤阳子道。
宁宴又看了一眼棋盘,抬脚走了。
乔路正和最后一位青城道人站在门口说话。
青城道人的左手受了伤,用袋子将手腕吊在胸前,他说话时嬉皮笑脸的,声音也很高。
“中午我不在观内,下山摆摊顺道吃饭。”青城道人说得云淡风轻,“你们可以问我隔壁摊子的人,大家都看见我了。”
他在城内摆摊子给人算命。
道童也作证,“道人是在师父后面回来的,回来后一直待在前殿,出事了才到后院来。”
青城道人笑嘻嘻的,“问贫道没用,贫道和玄明也不熟,贫道虽说六月来的,但却不常在这里,不信你们问张四海。”
张四海点了点头,“他确实不常在,和贫道也不大熟。”
宁宴打量着青城道人,他左手吊着,握着拂尘,右手时不时挠一下被布裹着的左手。
神色很自然。
宁宴问道:“道长的手腕怎么了?”
“别提了,那天下雨下山摔了一跤,疼死贫道了。”
宁宴颔首。
乔路问完了,径直回了案发现场。
宁宴则站在院子里,打量着所有的房间。
“怎么样?”张四海问她,“有眉目了吗?”
宁宴推开了一间空着的房门,里面落了一层灰,地上没脚印,但格局和所有房间一样。
她淡淡地道,“有些想法,不知道有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