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边境。
安坪村。
曹操伤势好了大半，已经可以出来走走。
今日太阳火辣辣的，曹操在院里走了几圈，稍微有点累，便靠着院里的树歇息。
听说夏侯渊、夏侯惇等几人的病情也好多了，只是还不能下地走路。
曹操盘算着等自己差不多能走远一些了，就亲自去看看他们几个。
正想着，曹操准备再走几圈。眼角却瞥见院外伫立着一人。
曹操抬眼一看，喜出望外，叫了出来：
“奉孝！”
郭嘉早都看见了院中的曹操，身穿粗布衣，吃力地靠在树干上闭目沉思，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是一道道的伤疤，尤其是脸上的伤疤，又长又明显。
郭嘉心中泫然。
没想到一个月不见，叱咤风云的曹公竟已是这番模样。
此时见曹公呼唤，立刻上前。
门口的守卫已经收到了消息，放郭嘉进了院子。
郭嘉走到曹操面前，上下打量着曹操，心中百味杂陈。
“明公......”
曹操已经直起身子，有点摇晃地迈步往前。
郭嘉看着曹操步伐不稳，急忙上前一步扶住曹操：
“明公！”
近看曹操脸上的疤痕，和腹部未拆的布条，郭嘉心中一痛。
明公，竟伤重至此...
曹操亦是心情复杂，心中有感，面上却咧嘴一笑：
“奉孝，许久不见，你这是什么眼神？”
郭嘉垂首，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这才重新抬头，眼神已然变得清澈。
曹操看着郭嘉，故作轻松道：
“奉孝，你们......都还好么？”
郭嘉收回心神，宽慰曹操：
“多谢明公挂心，我们都还好。”
随后，顿了顿，看向曹操的眼中，光芒闪烁，欲言又止。
当初苏哲技高一筹，而他满盘皆输，令曹公飘零至此，实在是无颜面对曹公。
曹操瞬间会意，叹了口气：
“奉孝，进屋坐吧，慢慢说。”
郭嘉却向后退了一步，对着曹操深深一拜：
“明公，郭嘉没能守好许都，愧对明公信任。”
曹操将郭嘉扶起，摇摇头：
“奉孝不必如此，我未曾怪你。”
又问道：
“奉孝可知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曹操一直没有想通，为何许都能够一日变天。
郭嘉回想起当日苏哲的话，眼中划过一抹失意，扶着曹操，边往屋里走，边说道：
“玄德公的军师苏哲，半年前便开始谋划，将马腾与张绣拉入麾下。”
“随后又在许都散布流言，引发了明公与袁绍之战。”
“玄德公麾下，诸葛亮、贾诩、陈宫等人合力出计，扰襄城，扮贼寇，夺官渡，乱汝南。”
“关羽、张飞、张绣、张辽等人也纷纷出马，牵制住了明公原本安置好的所有的兵力。”
“随后，天子外出祈福被换出，之后在玄德公的大军护佑下，现身城外招降。荀中书不得已开门投降，只求保住明公家人。”
语毕，郭嘉垂目，掩住眼中的痛色，一言不发。
曹操沉默良久，又问道：
“核心便是换出陛下，他们是如何做到的？陛下又如何配合计划呢？”
郭嘉垂目道：
“此关键之局，是玄德公的军师苏哲亲手布置的。”
“苏哲？”曹操猛然想起这个人：
“就是那个病秧子军师？”
郭嘉苦笑一声：
“正是，他便是张敬贤。”
“......”曹操彻底懵了。
“苏哲便是张泰？”
曹操立刻想起那个清雅的年轻人，才华横溢，风姿绝伦，自己曾经还有心收入麾下。
曹操不禁喃喃道：
“居然是他？”
郭嘉默然道：
“苏哲，字敬贤，他在许都那段时间，看似闲散度日，其实是在暗暗布局。”
“现在想来，能和陛下取得联络的唯一途径，便是那一对鸽子。”
曹操更是一惊：
“鸽子如何联络？”
郭嘉苦笑：
“曹公，这一月来，我无处可去，每日都在高阁上饮酒，看见苏府上的鸽子在许都上空飞翔，然后又一齐飞回苏府，我才懂了。”
“苏敬贤不会去做无用功。当初带了那么多鸽子进京，我居然没有多想。”
曹操进了屋门，被郭嘉扶着坐到榻上，一脸低落。
难怪他会给自己贺寿，难怪会送自己鸽子当做贺礼。
而那份贺礼，还是自己亲手送到天子手上的......
他居然算到了自己会送给天子！
不对，当时还有马休和韦端来劝他，不要把鸽子留在府中。
曹操闭着眼长叹一口气。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局，像一张大大的网，将他网罗在其中，按住了他的四肢，蒙住了他的眼睛，他还有什么翻局的可能？
想到最后，曹操喟然叹道：
“奉孝，咱们输得不冤。玄德公的这位军师，道行不浅啊！”
郭嘉默然不语。
何止不浅，已是多智近妖。
曹操突然想起关于苏哲的传言：
“不是说他是病秧子么，我们几次见他，除了他在宫道上晕倒之外，倒也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郭嘉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敷衍道：
“他在许都时，便一直身体不好。那夜天子劝降后，更是陷入昏迷，直至我动身，都未能醒来，看来身体的确不好。”
曹操皱了皱眉：
“竟有如此严重？”
郭嘉点了点头。
曹操见郭嘉情绪不佳，转开话题：
“奉孝赶路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郭嘉目光一暗，缓缓起身，对着曹操一拜：
“明公见谅，嘉才智逊人一筹，本已无颜面对明公。听闻明公遇刺，此次来便为查明刺客之事，之后，便不问世事了。”
曹操惊讶，缓缓安慰道：
“玄德公平定天下，需要用人之处必定不少，奉孝大才，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郭嘉听此，垂首不语，只是心中暗自叹道：
就连明公，也已经从内心认可玄德公了么？
曹操望见郭嘉的表情，知道郭嘉去意已决，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落寞：
“人各有志，我懂了。”
郭嘉心中渐渐轻松起来，垂头在旁边的坐榻上坐定，再抬头问道：
“刺杀之事，明公可有什么线索？”
曹操脸色一沉：
“刺客身上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雇佣刺客的人，竟然做得滴水不漏。”
郭嘉缓缓点头道：
“可是那人对明公的杀心，可谓是毫不遮掩。”
曹操不屑地嗤笑一声：
“可惜，没有破绽，本就是最大的破绽。”
郭嘉微微一笑，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明公看事，一如既往地通透。”
曹操一展笑颜，却带了些自嘲的意味。
郭嘉话锋一转：
“我此次前来，定会找出证据，查明真相。不知刺客尸首如今在何处？”
曹操静静说道：
“张都督派人将几名刺客的尸首封在村外山洞中，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去看吧。”
郭嘉点点头：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