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明公看自己太专注了，就没有让人惊动他。
郭嘉不由好笑，丢了石子，整理好仪容，规规矩矩给曹操行了个礼：
“冲撞了明公，郭嘉失礼了。”
曹操负手看着郭嘉这一番神情，不由觉得有趣：
“奉孝，你刚才是在做什么？问卦？还是文人的捕鱼之法？”
郭嘉淡淡一笑：
“那里藏着几条想要逆流而上的鱼，被阻在那里，又不愿退回去。我想要将他们赶回下游去。”
曹操远远望了一眼，似有所悟：
“哦，原来如此。奉孝如此好心，那些鱼，知道么？”
郭嘉望了一眼水洼，突然为自己没来由的好心感到好笑。
是啊，这份好心，鱼儿却是不知道的。
鱼儿只知道天上不断降下石子，给它们的栖身之处带来了威胁。
郭嘉收敛了神色，望向曹操，恭敬道：
“不知明公前来有何指教？”
曹操望了望眼前这条蜿蜒悠长的清潩河，极为舒心地一笑：
“我也是散心到此。”
郭嘉默默看了曹操一眼，没有开口。
曹操的目光收回到了郭嘉身上：
“刘景升回信了。”
“哦。”郭嘉并不惊讶。
曹操干笑一声：
“呵呵，他在信中说，荆州南部四郡叛乱，他现在正在全力征剿。儿子也在南部助战，等战事稍歇，他再送儿子前来。”
这个结果郭嘉更不意外。
刘表，早都是老狐狸了。
“那明公还在等什么？”
曹操盯着郭嘉，笑着问道
“奉孝，你呈上来的那十胜十败之论，我已经看过了，说得我是信心百倍啊！但是，如今还有一块心病。”
老板寻来，果然三句离不开工作。
“刘备？”
“正是。”
随后郭嘉看向河岸对面田中劳作的州民。
这个刘备，让他一直也看不清楚。
若说他有异心，他却从未和曹操直接地作过对。
不仅如此，当初为了诛灭吕布，还曾向曹操搬过救兵。
刘备一向听指挥，让去打袁术就去打袁术。让来进京受封，就如约来受封。
碰到袁绍发兵来袭，还主动出击去截杀。
不管这一举动是不是真心，但最起码是与袁绍交恶了。
而曾经一路南下取的刘繇的人马、收的孙策的人马、以及袁术的残兵，也都一一安置好，留在了扬州。
看起来人畜无害，并没有要与曹操作对的心思。
但若说他没有异心，依照荆州张允之言，刘备有意联合张绣、刘琦，要趁曹操不备出兵许都。
尽管张允告密之事，不可全信，但也绝不可不信。
好在曹操一一布局，此时张绣投降，南阳无事，荆南叛乱，刘表平叛，西边马腾和韩遂相争，无暇东顾。刘备仅靠自己也难以翻天。
且不说孤掌难鸣，就算他从徐州出兵，距离许都也相去甚远。
但毕竟不可不防。
况且郭嘉还没找到刘备的那个神秘军师苏哲，更不知道他的下一步计划。
只可惜现在刘备已经稳坐徐州，难以撼动。
但如果不在出兵攻伐袁绍前解决这个心病，出兵之事，的确尚有变数。
郭嘉回过头来，对曹操郑重地说道：
“刘备虽然雄踞徐州，兵精粮足，但仅凭目前光景，也无力与明公争锋。”
“明公担心挥兵北上会被刘备偷袭，不如邀请刘备共同出兵，共伐袁绍。”
曹操眼中光彩一闪，笑意都漫了上来：
“共伐袁绍？还真是个好主意。”
“前番他去截击袁绍大军，已经和袁绍结了梁子。此番便让他将忠臣做到底，不错！”
郭嘉微微一笑，若有所思道：
“此番若是他听令出兵，便为明公增加一分伐袁的力量。”
“若是不听令出兵，便是坐实了不忠不义之名。”
曹操一听，胡子都舒展了开来。
若是刘备听令，出兵相助，自然什么都好说。
等伐完袁绍，这天下便算是初定了。
但若是不听令，那刘备这个不忠不义之人，天下均可共伐之了。
他届时便可将义旗一举，名正言顺兵指刘备。
天子在手，的确是一张好用之至的牌啊。
曹操仰天大笑，拍了拍郭嘉的肩膀：
“奉孝此计甚好。只是我还有一问。”
郭嘉立刻欠了欠身：
“明公请讲。”
曹操望着郭嘉，慢慢收起了笑容：
“若是刘备不听令，我届时是先去伐袁还是伐刘？”
郭嘉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曹操想问的是什么。
先伐袁，必然担心刘备来攻。
先伐刘，又担心袁绍来攻。
若是要二选一，自然是先伐刘备。
因为，与袁绍相比，刘备兵少势微，更好对付。
而且，刘备杀伐果决，善于抓住时机。上次杀吕布、攻淮南便是个例子。而袁绍却多谋少断，遇事犹豫。曹操几次攻打张绣，他都在犹豫之间未能抓住时机。
曹操出兵攻打袁绍，如若刘备有心作乱，发奇兵奇袭，曹操应付起来自然更加费力，甚至会影响到和袁绍的对阵布局。
但若先出兵攻打刘备，袁绍却会在犹豫之间，失了机会。
关键是，如果一时半会儿攻不下刘备，曹操就会自陷僵局。
要知道，刘备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入徐州兵马不过三千的平原相，而是经过了两年的积累，如今兵精马壮，稳据徐州的枭雄。
刘备几次用兵，眼光独到，时机精准，出兵神速，多半也是出自那个神秘军师苏哲的手笔。
面对这样有勇有谋的对手，郭嘉也不敢断言自己必胜。
何况还要在袁绍犹豫之间，快速结束战斗。
所以这个二选一并不明智。
郭嘉只停了一瞬，便抬眸看向曹操，眼神坚定：
“若是如此，便设法先挑起刘备和袁绍的矛盾，令其二虎相斗。”
“刘备的徐州和袁绍的青州接壤，此事并不难办。”
曹操嘴角又浮上了一丝笑意，向郭嘉投去了赞许的一瞥。
不愧是郭嘉，每次都能在转瞬之间，找到最好的解法。
当然，如果刘备听令，这些脑筋就都不用动了。
曹操仰天哈哈一笑：
“好！就依奉孝此计。”
郭嘉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