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口,江岸边。
孙策一个人站在岸边,看江水滚滚东流而去,不禁暗暗气恼。
已经是冬日,太阳却依旧耀眼,晒在孙策的束发簪上闪闪发光。
周瑜在孙策身后站了许久,孙策都没发现。
他当然知道孙策在为什么而苦恼。
丹阳太守吴景传信,丹阳境内山越贼势日盛,尤其以泾县的山贼最为猖獗,加之太史慈也驻兵在此地,自称丹阳太守,更是受到泾县贼众的攀附。
如今曹操令他们驻守此处,但又迟迟不发兵张绣,反而让他们空耗了时间。
是继续盯着刘表的动静,还是回防江东的内乱,只能选一个了。
孙策从地上捡起石头,向江对岸丢去。
石头在空中拉出长长的弧线,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落入了滚滚江水之中。
孙策丧气地回头,正好撞见周瑜。
故作潇洒地笑笑:
“公瑾,你巡查完毕,这会儿得空了?”
周瑜看着他,也故作不知地说:
“嗯,一切如常。江对岸什么动静都没有。”
孙策低头缓缓走过来,眯起被阳光照得有点睁不开的眼睛:
“公瑾,回去喝酒吧!”
周瑜微微惊讶:
“孙郎怎么白日喝酒?”
孙策无所谓地摆摆手:
“这里莫说三日,便是三十日内也绝不会有战事,公瑾何必拘泥?”
周瑜风轻云淡地笑笑:
“还是孙郎潇洒。那我便陪孙郎一醉方休!”
孙策大笑:“走!”
孙策军营。
两个人坐在孙策帐中,推杯送盏。
酒过三巡,孙策抹了把嘴,咚的一声放下杯子。
“公瑾!我真想现在就打过江边去!”
周瑜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看了眼孙策。
这孙郎怕是也有了退意。
如此也好,原本他也不看好给曹操做棋子。
“孙郎,如今曹操回到许昌,张绣近日也老实了不少,但曹操依旧没有丝毫要出兵的迹象,这仗我看年前是打不起来了。”
孙策眼睛抬了抬,微微颔首,嘴里却说:
“哦?愿闻公瑾高见。”
周瑜淡淡笑着,用两根手指指着天:
“老天不与曹公行方便啊!”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曹操为何攻下寿春却不南下淮南?难道只是因为张绣吗?”
孙策微微一笑,沉默不语。
周瑜继续说下去:“后来才知道,是因为缺粮。”
“不然,曹操为何攻下寿春却不派兵驻守?”
“那是因为他缺粮,缺到连驻守的兵都派不出来!”
“我们当时听说寿春粮仓起大火,没有细想。如今看来,那曹操必然是等着攻下寿春,缓解粮草危机,结果一把火,什么念想都没了。”
“曹操从来就不是吃亏的主儿。然而此次费了那么大的劲头,死伤了那么多士卒,轰轰烈烈而来,悄无声息而归,他甘心吗?”
孙策笑笑,算是回答。
周瑜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曹操怎么可能甘心?但是粮食是军队之根本。没有粮食,一切都无从谈起。”
“本来曹操已经打算撤兵,而张绣的骚扰,恰恰给了曹操一个台阶。”
“曹操打着回去收拾张绣的名义,实际上也让自己的撤兵之举,合情合理,没有那么丢脸而已。
“既然都缺粮缺到这个份儿上了,回去第一要务必然是屯田,冬耕,待来年粮足再出兵。”
一道光闪过了孙策脑海。
周瑜说的切中了要害。
如果曹操缺粮到这个份儿上,必然不会出兵了。
毕竟张绣也不好对付,曹操又在张绣身上栽过大跟头,难保不会有忌惮,必然是充分准备,谋定而后动。
令他屯兵湖口,无非是迷惑天下人,让所有人以为他就要去攻打张绣和刘表了。
对曹操来说,就算输到只剩底裤,可面子绝不能丢,气势绝不能输。
那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都说曹操诈术深,今天才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想到这里,孙策气得一拍桌子。
“公瑾,你今日所言,已经解了我的心结。既然如此,我们兄弟还在这里干什么?杀回江东去,先将那些山贼一个一个灭干净!”
周瑜也大笑一声,一拍桌子:
“来!孙郎,我们干完这杯酒,拔营杀回去!”
“干!”
淮南郡府。
苏哲还没进院子,就听闻一阵琴音传来。
主公这行动力真是惊人啊!苏哲心中赞道。
这琴音时而如细雨穿林,密密切切,似有千万落木簌簌而下;
时而如蜿蜒溪水,淙淙奔淌,起伏流转连绵不绝,令人心神向往。
琴声中暗隐凄凄切切的离愁,也有遥望天涯的思念。
苏哲在院子外听得入了迷。
门口的侍卫正准备问礼,苏哲食指放在唇边,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缓缓步入院中。
到了院中,声音更加真切动人。这悠扬的声音,来源于院子北侧廊柱下。
案几上摆着一台外貌古朴的古琴,而靓儿正端坐在琴前,轻抚琴弦。
十根玉指上下翻飞,轻弄琴弦,被古琴庄重的暗色调衬托得白如雪,润胜玉,美得不可方物。
浅绿色的衣裙在阳光下的映射下,映出一圈浅浅的光环,衬托着靓儿沉静专注的粉脸,如荷苞初绽,如神似仙。
旁边侧坐倾听的婉儿,侧脸安静柔美,鼻头略露微红,要不是一对长睫还在一闪一闪,宛如一尊美好的雕像。
靓儿对面坐着诸葛均。苏哲只看得到背影,那小子垂目端坐,一动不动。
院中三人沉浸在琴音中,都没有觉察到苏哲的到来。
一曲终了,片刻之后,三人才回过神来。
靓儿第一个看见苏哲,马上起身。其余两人也醒悟过来。
诸葛均第一个奔过来:
“苏哥哥,你今早那么早就不见了。”
苏哲点着诸葛均的脑门:
“还早啊!都日上三竿了,你还没醒,你好意思么?”
诸葛均笑道:
“苏哥哥不也喜欢睡懒觉么,我看也没耽误哥哥成为玄德公的军师。”
靓儿和婉儿闻言嘴角悄悄一弯。
苏哲心想,完了完了 ,这孩子三观被带歪了。于是弯下腰,捏捏诸葛均的小脸:
“均儿啊,你是你,我是我,你要多向你家兄学习,可千万别学我。”
诸葛均马上回敬道:
“照苏哥哥这么说,我是我,家兄是家兄,为什么要向他学习呢?”
苏哲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孩子今天话怎么这么多,是到青春叛逆期啦?
诸葛均没有理睬他,慢条斯理接着说道:
“反正在我心里,苏哥哥是天下最厉害的大才子!”
然后,话锋一转:“苏哥哥,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该回去看书了。”
说完,还不等苏哲反应,就施了个礼,转身走了。走之前,还对着苏哲笑着眨眨眼。
苏哲看着诸葛均的背影,瞠目结舌。
哎呦嘿!这小子,平时闷不吭声,今天这是怎么了?
看苏哲转过脸来,靓儿和婉儿立刻上前施礼。
“苏公子回来了。”
苏哲想起刚才靓儿弹琴,琴艺非同一般,微笑着问:
“琴可还顺手好弹?”
靓儿见到苏哲语气柔和,面色俊朗,脸一红:
“此琴并非凡品,而是出自蔡中郎之手的“焦尾琴”。”
“焦尾琴?”苏哲上前一步看观察。
果然,琴体尾部有一段焦痕。
就说此琴的声音怎么如此清越悠长,原来竟是蔡邕亲手制作的焦尾琴。
此琴位列四大名琴之一,后来蔡邕去世后便被纳入国库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
或许是献帝东迁时,杨奉韩暹劫掠来送给袁术的也不一定。
靓儿继续低头说道:
“如此贵重之物,小女不敢受。公子以后愿听,靓儿为公子奏此琴为乐便可。”
苏哲微微一笑。
本想二乔虽然是武将的女儿,但从小琴棋书画无所不学,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必然喜欢这份风雅。
没想到还是个无功不受禄的女子,这家庭教育真真是到位。
“此琴若放在此处,专供你姐妹弹奏,受与不受,却也没什么差别。”
靓儿讶异,觉得这苏公子也真是会逗人,但还是恭敬地说道:
“送,是公子的恩赐。不受,是我姐妹的冰心,愿公子成全。”
苏哲看了看靓儿坚持的样子,不想过于纠缠。
“好吧,那就成全两位佳人的冰心。不过此琴我也不会弹,你们想弹了便去弹吧。”
苏哲想起刚才靓儿的琴声之美妙,有些回味:
“竟然不知靓儿的琴艺如此绝伦,倒是完全不负此琴。”
靓儿垂首未语,而站在一旁的婉儿,听到苏哲夸奖姐姐,歪着小脑袋,对着姐姐粲然一笑,如碧波荡漾般,绽放在肤白如雪的小脸上,清爽怡人。
那份光彩,如初春的和风,拂过苏哲的眼,也霎时吹皱了苏哲的心。
苏哲的心立刻开始咚咚咚咚,跳得很有存在感。
苏哲觉得有点心慌,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二女见苏哲神色不对,又捂住了胸口,急忙上前搀扶苏哲。
苏哲抬手示意:
“无妨,我可能走得有点急,吹到冷风了,我去歇息一会儿,你们二人自便。”
说完,便几步踏上长廊,独自走回房中。
二女看着苏哲削瘦的背影,不免有点担忧。
婉儿担忧地问道:“苏公子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靓儿轻声说道:“婉儿,身在屋檐下,不该说的千万别乱说。”
婉儿低下头:“我只是担心苏公子。”
靓儿牵起婉儿的手:
“公子或许是昨夜没有睡好,我们去给公子煮一些安神汤吧。”
听见二人的脚步声,细细碎碎地走出了院子。
躺在塌上的苏哲长舒了一口气。
说到美女,谁能不爱?
况且是送上门来的美女。
况且是送上门来的名载史册的绝色大美女。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关键是名载史册。
现在苏哲虽然还没有完全摸透他身上这个怪病是怎么来的。
但目前能够大致确认的是,只要更改历史走向,就很有可能遭到天谴一般的诅咒,随时晕过去。
如果这两个美女是别人可能还好,恰恰是二乔,让苏哲不敢有非分之想。以免大业未成,自己先遭了报应。
嗯,大业为先,大业为先。
苏哲努力让自己的脑海中出现刘备的身影,而不是二乔的俏脸。
慢慢的,心潮似乎慢慢平静了,再摸摸胸口,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和平静。
苏哲不免笑笑。
当日对着青龙偃月刀,也没有如此心慌过。
婉儿一笑,当真是倾城倾国,要人命啊!
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