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下邳城下,几个还能走动的守城士兵,正在给地上歪七竖八的几个人上药。
伤口皮肉外翻,触目惊心,药一撒上去,几个人疼得倒吸凉气。
见高顺领兵飞奔而至,一守城队长忙上前道:“高将军,贼人还在城内,居然是郝萌!”
另一队长也挪过来,哭丧着脸道:“郝萌骗开城门,控制我等守城将士,便带军长驱直入,直奔帅府。现在听帅府说,主公也不见了。”
高顺闻言,不由大怒。大喝一声:“驾!”入城领众将向帅府而去。
帅府周围,刀兵之声不绝于耳。
高顺一摆手,众将心领神会,立即散作四路,向帅府四个方向包抄而去。
帅府外的兵士见到有援兵来,反而举刀向他们扑来。
不用说,这定是郝萌的部下。
不用手软,众将羽箭纷发,郝萌的士卒还没跑到跟前已被射杀殆尽。
不多刻,众将士便一齐杀入府去。
郝萌见高顺引兵前来,不由大惊。
高顺带兵,素来严整,麾下兵马精锐勇猛,冲锋陷阵无往不克,赫赫有名,“陷阵营”的美誉在外。
本想速战速决,没想到不仅让吕布跑了,帅府的亲兵还个顶个地以命相搏,如此难缠。
如今高顺将手下骑兵数百人倾巢而出,郝萌已失了先机,毫无胜算,不如先逃。
郝萌疾呼:“撤!”
眼看大势已去,军心便已经不稳了,一听喊撤,上下将士数百人,瞬间就成了溃散之势。
被杀的被杀,投降的投降,还没逃出城门就几乎损失殆尽。
最后几个将士护着郝萌,拼命拼杀,逃出城来,仅仅剩下十几骑。
郝萌红着眼睛,仰天大叫:“天意不公!天意不公!”狠狠拍马回城东大营。
高顺留下一队人马协助恢复城内驻防,一队人马安置俘虏,清点伤亡。自己带了剩余两队,直奔郝萌的城东大营而来。
而此时素来平静的高顺,则是心潮起伏。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是郝萌!
就算几次三番猜到是他,但没有亲眼看到,都希望只是手下叛乱。
郝萌啊郝萌,你既然犯了大错,就别怪我不念同袍之谊了!
今天这个祸患,今日必要除之,以绝后患!
还未到近前,就听闻兵器相伐之声。
城东大营外有两队人马围成一个阵。其中两员大将正在中央火拼。
一个红着眼睛,怒目滚圆,举着长矛边战边骂:“好你个曹性,居然敢反我郝萌!”
曹性伏低身形,紧握大刀,也骂道:“主公人中龙凤,又待你不薄,你都如此忘恩负义,我是替天行道!”
郝萌怒骂用矛一指曹性,道:“他吕布何曾待我不薄?他就是一个忘恩负义、肆意妄为的小人!”
曹性将大刀在手中换了个方向,继续道:“你既然收了袁术的好处,就不要在这里狡辩了吧!”
郝萌怒从心起:“你们跟我这么久,出生入死,不就是图个富贵吗?吕布这厮有仗打,便遣我等做先锋,为他出生入死。富贵了便自己饮酒作乐,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其实有些话他还没说出来。
他和吕布的梁子,从那天就结起了。
那天,吕布在他的营中喝酒,醉不能走,卧睡于营帐中。
他半夜尿急,路过吕布下榻的营帐,却听到帐内传来妻子王氏的低泣声。
吕布那厮却威胁王氏:“你若敢叫,我便杀了郝萌。”
他当时就该揭帐而起,灭了这厮。
奈何当时人怂,忌惮吕布一身勇猛,担心不仅杀不了吕布,家人也被其所害。
思前想后,犹犹豫豫,反而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十日前,接到张鮍的信,他压抑已久的怒气终于得到了某种鼓舞。
既然他不仁,我便不义!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与其委曲求全,不如放手一搏!
就算死,也要死得畅快淋漓,何必患得患失!
曹性这边已经按捺不住:“主公是世所罕见的大将军,世间奇才,不可杀!要杀就是与我为敌!”
说罢,就挥刀冲了上去。
郝萌也便不再言语,眯起血红的双眼,举起长矛就刺。
曹性一低头闪过,反手就舞着长刀,朝郝萌肋下而去!
郝萌向后跳开三尺,躲了过去。
曹性翻手回刀,便见郝萌持矛从侧面刺来,曹性赶紧用刀来格挡。
二人缠斗在一处,未分胜负。
兵器相撞,听在众人耳里,声音清越凌厉,回声不绝,落在高顺心上,却刻骨噬心。
忘恩负义,恣意妄为。
平心而论,这个评论不过分。
但是,既然认定了主公,就只有跟着走下去。
如果看不惯就反水,自己岂不是也变成了忘恩负义,恣意妄为之徒?
正想着,阵中传来一身惊呼。
只见郝萌一矛正刺中曹性胸口,血登时就喷了出来。
而此时的曹性也是杀红了眼,忍着剧痛和眩晕,怒喝一声,一手握住穿胸的长矛,一手擎刀,冲向郝萌砍去。
郝萌想要拔矛,却被推着倒走几步,步法已乱,曹性大刀杀到眼前时,已经躲不过,一侧身,一侧的胳膊便被齐齐砍了下来。
郝萌痛得丢了矛,抱着臂在地上翻滚,连连痛叫。
曹性看郝萌中刀,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吐了一口血,嘴角微微一弯,便带着矛倒在了地上。
两边士兵瞬间乱成了一团,弄哄哄地不知如何是好。
高顺见状,拍马上前,走入阵中。
郝萌被砍掉的臂膀处,一阵一阵地喷出血来,半个身子都被染红。
郝萌脸色煞白,脖子上青筋一跳一跳,整个人蜷成一团,痛得翻来覆去,像被碾了身体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毛毛虫。
高顺心中不忍,下马想要去扶,却又不知该扶哪里。
郝萌见高顺上前,颤动着煞白煞白的嘴唇,拼尽所有的力气,从嘴里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兄...弟......杀...了......我......”
高顺眼前泛起了湿气。
刚才恨是真的恨,但面对郝萌这个惨状,实在于心不忍。
郝萌扭曲着身子,张大了嘴,痛得一口气进去,另一口气都呼不出来,只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高顺,微微有光。
那里面,是恳求,是信任。
每多拖过一刻,郝萌就要多痛苦一刻。
到最后,到了吕布那里,依旧逃不过一死。
高顺心一横,长呼一口气,摸上了腰上剑。
心中暗道,既然你选择了反叛,就只有成王败寇,再也没有回头路。
“唰——”高顺抽出长剑。
郝萌依然看着他,眼中带着期待。旁边的地已经被他的热血染透,温热的气同朝阳一同升腾而起。
兄弟,好走!
高顺闭上眼睛,一剑挥下。
与此同时,小沛,将军府。
此时刘备手捧竹简,正在翻看关羽上报的募兵情况,只听外面一阵喧哗。
“玄德!玄德!好消息呀!好消息!”
坐在中位上的刘备,放下手中的书简,一脸茫然,只看着简雍一脸春风地走近前来。
“玄德,昨夜,吕布的部下反了!”
“宪和,你说什么?吕布的部下反了?”刘备讶异。
“是呀,密线来报,是袁术策反吕布大将郝萌,昨夜突袭,打了吕布一个措手不及。”
简雍有些兴奋地说道。
说句心里话,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袁术,策划吕布部将反水,帮他的发小玄德出了一口恶气。
“只是那吕布命还挺大,居然给跑了。”简雍撇撇嘴,接着又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听说是从茅厕跑掉的。哈哈哈哈.......”
这人烂到老天爷都不收。
不过,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跌个大跟头,教你学学怎么做人,也挺好。
可刘备却低首沉思,面无一丁点儿的悦色。
吕布和他虽然暗下都在防备对方,但目前怎么说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吕布现下元气大伤,对他而言,算不得坏事,也算不得喜事。
想了片刻,刘备问道:“后来呢?”
“后来——”简雍正要讲,一个人边接话,边踏入堂中来:
“后来,自然是拨乱反正,叛将郝萌被高顺枭首了。”
简雍也不由惊诧。
刘备眼前一亮:“先生,你怎知道得如此详细?”
刚问完,就觉得自己又犯傻了。一想到苏哲真的是穿越之人,难免总觉得自己身处梦中。
苏哲淡淡笑着,看向刘备。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清风霁月,甚是俊雅。
自从上次为刘备挡了下邳之变后,苏哲一直担心历史的脉络会由此改变。不过截止目前,看起来还是在按照原本的历史发展。
简雍将苏哲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扫描了几遍。
这个消息可是今天早上刚刚飞马传过来的。
简雍是第一个看到信报的人,然后就奔着刘备这边来了。
后面的情况,他还没说出来给刘备听呢。
难不成这苏哲来了没几日,已经培养了自己的眼线?
苏哲并不在意,笑着答道:“为主公筹谋,不敢不上心。”
刘备心领神会地笑了。
苏哲转身,对简雍款款施礼道:“冒然打断,还望宪和海涵。”
简雍只得勉强笑了笑。
刘备见二人这情形,不由哑然。
宪和打断了一次军师,军师便也打断一次宪和。看来,这军师也是有仇必报的性子呀!
“先生,宪和,我们三人坐下来谈吧。”
三人落座。
“依先生看,吕布这一败,将会如何?”刘备询问道。
苏哲并没有答话,而是看向旁边的简雍:“宪和以为如何?”
突然被点名,简雍还没反应过来,干咳了两声道:“咳...这个...还是听先生之言吧。”
刘备不禁暗笑,又把目光移回苏哲脸上。
苏哲欣然开口:“正如宪和之言,这是个好消息。所以到入冬之前,我们会相安无事。”
吕布如今是惊弓之鸟,正好要倚靠刘备,抱团取暖。
这个联盟必然是更加紧密了。
加上这几年灾荒严重,眼下春夏轮种、秋收都是各郡县最重要的事情,直到秋收之后,各方粮草充足,才可能有动作了。
此说法暗合刘备所想,刘备不由微微点头。
简雍不由道:“那入冬之前呢?”
苏哲眼神变得悠远而恬静:“入冬之前,小沛会很热闹。”
突然,苏哲想起招兵之事,不由问道:
“主公,目前招兵进展可顺利?”
刘备想起此事颇有些头疼。
“徐州地界前几年多征战,人口凋零极为严重,目前的壮劳力所剩不多,又都是家中农耕的栋梁。招兵进展极为缓慢,目前也不过招募到两百而已。”
苏哲沉思了一阵,不由提到:“主公可尝试过兵农合一的做法?”
刘备眼中露出惊奇之色:“兵农合一是指?”
苏哲娓娓道来:“兵农合一,就是说,兵就是农,农就是兵。农闲时练兵,农忙时种田,种田也不耽误,练兵也不耽误。”
简雍一听,直拍大腿:“妙啊!妙啊!此法甚妙!如此一来,两不耽误,小沛城中的乡勇岂不人人可招?”
刘备尚在思索,简雍见状不由站起来:
“玄德,此法甚妙,只需告知众人,愿来应召者,可再减免四分之一的赋税,必然应者云集!玄德,你一句话,我替你去传。”
刘备见简雍如此兴奋,不免大笑:“不愧是宪和!军师此计甚妙。我们就这么办!来,我们两个以茶代酒,敬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