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笙下楼的时候，就察觉到身后一团小小的身影。
并且对方毫无恶意，只是单纯地像个跟屁虫一样。
奇怪，她以为刚刚的场景已经足够让这里的鬼怪们够害怕了。
她想了想，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快要到出口，那个影子还是没有离去。
“一直跟着我，还不露面吗。”桓笙停下脚步，对着身后那栋柱子开口。
寂静了片刻，缓缓走出来一个小男孩。
约莫五六岁大，却也是这众多孤魂野鬼中的一个了。
他神色懵懂，是正常孩童该有的单纯和干净。倒是那浑身的皮肤惨白，口唇青紫。
是个被淹死的小孩。
桓笙不曾想是个小鬼头，她一直都不擅长应对孩子，之前收养舟屹川，也只不过是戒指的指示和私心罢了。
不过好在他非常懂事，没有让她过多操心，倒是让自己觉得些许不好意思了。
“姐姐。”那孩子盯着桓笙，怯生生地喊道。
这声姐姐真是叫得得心应手。
桓笙这一刻仿佛看到了可怜巴巴的舟屹川，二人表情如出一辙。
她无奈，放轻了语调，“明天就会有人送你们转世投胎了，不必害怕。”
听到这个，他忽然绷紧了身子，委屈地蹲在原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般可怜，倒像自己欺负他了。
“我，不要投胎。”他倔强地吐出几个字，也不知道在和谁赌气。
不要投胎？或许是有未完成的执念吧。
“决定权在你手里，与我无关，不要再跟着了。”桓笙丢下这句话，便走出了大门。
她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孤魂野鬼多了去了，也轮不到她来管。
桓笙看了一眼时间，心想也不早了。
她是个作息非常健康的人，即便不需要靠睡觉来补充体力，也依然保留着人的习惯。
小鬼一路都在跟着那个漂亮的大姐姐，但是又怕她发现自己，便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他有意识之后，就四处飘荡。
古楼里有很多鬼魂，哥哥姐姐对他也很好。于是他在这里久久徘徊。
可小鬼始终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如今见到了这个人，冥冥之中，他觉得一定要跟她走。
这一跟就是跟到了小区楼下。
桓笙：？
她可不想再收养一个小孩，还是个跨维度的。
眼见他都已经追到家门口了，桓笙下意识地不想让舟屹川看见。
那孩子从小就已经习惯了突然出现的各种生物，而他自己也知道在她身边是最安全的。
虽然他们都没有互相坦白，却已经是下意识的举动了。
他不想给周围的一切带来麻烦，但也只能偷偷向自己寻求帮助，而她也在不经意间替他摆平。
和谐又默契。
桓笙不想让他过多地参与和了解，他的天赋和特殊的体质，国家必定不会放弃这样的人。所以一直以考古学家所称。
她拿出了黑色的小瓶子，对着空无一人的马路，开口道：“想跟着可以，不过必须得待在这瓶子里。”
一分钟过去，小鬼才露出了个脑袋，犹豫又有点害怕。
“只要我待在那个里面就可以了吗。”
“当然。”明天她就送去给黄铭，超度了他。
他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因为这个姐姐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像他一直想要去的地方。
桓笙放好了瓶子，才打开大门。
也不知道这么晚屹川睡了没，应该不会等自己回来吧？
心里刚想着，便对上了一双幽怨的眼睛。
“怎么到这么晚。”舟屹川胸口闷闷的，她不在家的时间越来越长，自己就像空巢老人一般，孤独可怜。
可再有不满，他也只能憋在心里。
不可以那样不懂事。
“今晚加班得迟了些。”桓笙心虚地开口，却见舟屹川的眼里写满了“我不信”三个大字。
她潇洒了那么久，一个人轻松自在，也不屑于阿谀奉承，说话从不客气，所以没什么朋友。
舟屹川是个意外，让她和世间有了联系和枷锁。
随着他越来越大，有时候桓笙也会有点怵他，那眼神就仿佛控诉着自己没良心。
可，她才是长辈啊！？
桓笙咳了咳嗓子，显得自己才是那个家长。 “没事，倒是你明天还要上课，这么晚不睡。”
眼见舟屹川的表情更加阴郁，似是委屈似是哀怨，“我担心你，姐姐。可是你都不打个电话给我。”
连晚上的学习时间都没有静下心来，不停地看着手机，生怕错过一点点消息。
可是一个也没有。
桓笙语塞，她的确是忘了。
没办法，青春期的孩子心思格外敏感些，是她缺了关心。
于是，她怜爱地摸了摸舟屹川的脑袋，像个慈祥的老父亲。“下次不会忘的。”
头顶传来轻柔的触感，他恍惚了一下，记忆瞬间回到了小时候。
舟屹川高冷地“嗯”了一声，迅速转身进入房间。
倒是那耳朵，红透了半边。
＊
是夜，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桓笙睁开眼睛，却发现身处一片空洞无边的世界。
这里虚无缥缈，一眼望不到尽头。她走了许久，也找不到黑暗的出口。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做梦了？她快要记不清了。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突然阳光刺眼，整个世界被切开了一道口子。她看见了满院的牡丹花，鲜艳明媚，宛若盛大的花海，在风里轻轻摇摆。
亭子里，倚着一个和桓笙一模一样的人。
她娇艳若滴，神色高傲，身穿一袭红色的烟纱裙，上面镶满了金色花边，自有一股清雅贵族的气质。
这是，以前的自己？
桓笙微愣，她从未梦见过之前的事情，哪怕只有一些隐约的片段，醒来也模糊不清。
今天清楚地就好像又亲身经历了一遍，她走上前，看着那个陌生的自己。
“殿下。”一名侍卫走上前来低身行礼，在她耳边诉说着什么。
她眉眼一转，神色凌厉又轻蔑，“那样的走狗，父皇早就该杀了。”
这样的气势和语气，就好像天生的王者皇族。
说罢，伸手逗弄了那只黑色的小鸟。
它扑棱了几下翅膀，有些恼怒地轻啄她的指尖，随后起身落在了她的肩上。
“殿下所言极是，如今平定北域，太子殿下必能……”
后来再说了什么，桓笙就听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