犒赏士卒的晚宴,琦瑛妃可以提前离席,他这个主帅早走却不合适。
萧元度目送车驾远去,转身回到校场,与大家开怀共饮。
盘硕找过来,说是要与他再较高低。
萧元度欣然应战。
士兵们围着他俩一阵起哄。
眼见着一个个酒坛搬过来,萧元度忽而有些后悔。
他方才已喝了不少,阿娪还在等着他,他今日无论如何要回城的……
认输也不可能,岂有怯战的道理?
罢!不信就会输给他。
果然,拼到最后,盘硕先上了头脸。
“不、不行了……”
萧元度把嘴一抹,酒坛往地上一摔。
既已分出胜负,围观的士兵自然也就散了。
盘硕看着心情大好的萧元度,摇晃了一下,大着舌头问:“琦瑛妃,与、与你,是何关系?”
萧元度神色一凛,怡然的姿态消失,扫眼看向四周。
好在士卒们都已走远,无人听到这话。
盘硕见他反应,拍着酒坛大笑。
“我也有放在心上的女子,你瞒得过别人,瞒、瞒不过我。不过——”
打了个酒嗝,冲他摇手:“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我服你、也敬她,跟你、你们的君王,无干。”
在盘硕看来,他愿意归顺,归顺的并不是大成朝廷,而是亲手将他打败的萧元度,以及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感到心悦诚服的姜佛桑。
至于大成的国君,一个蒲膺都不将之放在眼里的人,他又岂会心甘情愿臣服。
萧元度看着他,心念电闪。在判定盘硕不会造成威胁后,冷厉的目光复归平静。
“君王?”他哼了一声,嘴角是玩味的笑。
史殷奇可不是他的君王。
没有多说什么,重新拎起一坛酒,拍开泥封,与盘硕碰了一下:“喝酒。”
丑时,一道黑影摸进了行宫寝殿,脚步微有些虚浮。
殿内留着一盏昏灯,黑影绕过屏风,到了榻边坐下。
许久未曾一动,眼睛只盯着榻上人,眼神略有些混沌。
榻上人呼吸轻缓,想是这几日累着了,又饮了酒的缘故,睡得甚香甜。
问过菖蒲,姜女的不寐症比之过去好了很多。
萧元度倒愿她夜夜都能如此好眠,就是管不住自己。
屈指刮过红粉绯绯的脸蛋,俯身,夹带着酒气的粗沉呼吸喷拂在俏面上都不见反应,足可见睡得沉。
“说好等我回来,自己倒先睡了。”
悄声嘀咕着,从额头到嘴唇,亲了个遍。
酒多烧心,沾染了芳泽,愈觉焚心得厉害,蓦地把人抱坐在怀。
沉睡中的人无力地靠在他肩上。
“阿娪……”萧元度拢紧她,缓缓拍抚着她的背,如哄稚儿。
“嗯。”含混的一声,鼻音浓重。
萧元度以为她醒了,偏首去看。
凤目半睁半闭,迷迷蒙蒙的,很快又阖上了,往他颈窝贴了贴。
盯着柔媚含情的眉眼,目光再无法移开。
缓缓下移掌住她的腰,贴近她耳边又低语了几句什么,抬手挥下帐幔。
夜色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姜佛桑一时分不清是梦是醒。
四周黑暗一片,而她被覆在一座大山下,无法言声,难以禁得。
身上似起了火,热烫得厉害。攒眉,试着挣动了一下。
五指被紧扣住,用力按在软枕上……
长夏暖冬的南州,一年四季草木常绿、花卉常开。
南州人种花、插花、戴花的习俗更是由来已久,寻常人家,屋前屋后、厅堂室内无不摆满了鲜花。
爱花至此,花神诞也便应运而生。
有点似中州的花朝节,不过花朝节一般在二月举行,南州各地的花神诞却不统一,有在四五月间的,也有在元日前几天的。
中州四季分明,每月都有位主花神。比如一月兰花神、二月梅花神、三月桃花神……
南州则无此说法。盖因花类太多,争奇斗艳,有些甚至终年不凋,实在难分胜负。
花神诞当天不禁夜。
白日里,成群结队的百姓络绎不绝地往花神庙祭拜,祈祷百花诸神福佑;祭拜完便和亲朋好友野游郊外,赏花观花、互相赠花。
到了夜晚就更热闹了,城中有专门的花市,就在衙署前面一带,热闹也多集中在那。
姜佛桑既来了东宁,又赶上花神诞,自然也想凑凑热闹。
白天出行多有不便,入夜之后才悄悄出了行宫。
夏夜风涛滚过仍带着一丝暑热,一路上所见,大家穿着都很单薄。
东宁这边除了编户齐民,各部族杂处的情况要甚于他州,是以见着穿耳、饰银环的男子亦不觉惊奇,他们往往跣足,身挎腰刀。
女子花衫系重裙,衣缘绣花边,腰间皆系一花绣囊;或者短衣黑裾,裾脚以白粉绘作花卉水波纹,望之赏心悦目。
姜佛桑看了眼身边人,她和萧元度也改扮了一番。
中州人认为身体发肤是父母所授,轻易不敢有损。南州人却不讲究这些,他们非但剪发,且经常变换,大抵也有气候炎热和经常下水的缘故。
除了断发,还有纹绣的习俗。绣蛇以象龙子是为避水怪,若是部落和家族的图腾,则图案更为多样,亦不乏灿烂成章者。
听闻某些部族的女子甚至专门绣面为饰,类似中州之及笄礼。女年及笄,便以针笔青丹涅面,为极细花卉飞蛾之形,或多或少、工致极佳……在中州被视为酷刑的黥面,却成了此间成人之礼,实在荒怪。
萧元度对这些都接受良好,从他越留越短的头发就可窥见。
他甚至也打算弄个纹绣,不绣龙龟也不画图腾,就把阿娪二字刺于胸口。
被姜佛桑死活给拦住了。
他折腾头发她没有任何意见,折腾身子实在犯不着。
“纹于表皮又何敌放在心上?”
萧元度一想,也有道理,便也就没再坚持。
今晚的他,窄袖短衣、蹀躞腰带,姜佛桑把他发髻放下散编了些小辫,而后将根由褐色丝缕编成的系带给他扎于额上——乍一看与本地男子无异。
南州妇人皆尚高髻短裙,非豪富大家女郎足皆不袜。
姜佛桑上身着小袖短襦,下摆裹在裙腰里,裙身作数百细折,裙长在脚踝以上。只着木屐,并未穿袜,纤巧足踝和如玉双足都裸露在外,也并不会引起任何诧异和指摘。
此外,她身边有个擅易容的宫侍,她脸上的伤能以假乱真就多亏了其巧技。
今夜再经其手,姜佛桑和萧元度几乎换了副面容。
不过为保万全,她还是带了纱巾。
一章,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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