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长生在村里到处溜达,遇到的村民都热情和他打招呼,有的称呼他长生医生,有的称呼他长生老师,有的称呼他长生老板,有的称呼他木匠或者篾匠,当然,也有称呼他爷爷的。这成了长生如常生活的新常态。
长生自己对生活要求很低,尽管乐意帮助村里和村民想致富路子,但他自己并不追求家财富裕。岳父母和妻子留下的房子也归大舅子一家,不过长生可以一直住,也跟着大舅子一家吃饭。所以长生现在一个人了无牵挂,也不怎么去经营农活,木匠篾匠手艺都传给村里愿意学的后生了,医学武学也传了不少,但附近村民有大一些的毛病还是找长生看。所以大部分时间,就是在村里溜达,和遇到的人打打招呼,和晒太阳的老年人聊聊天。偶尔心血来潮,还跑到山上徒手抓只野兔,或者去溪沟里弄些鱼虾和猎人一起喝酒,有时候也帮左邻右舍做点下力气的活,但都最多让他关键时候搭把手,不好意思真让他做多少。村里人也都知道他的年龄有七八十岁了,所以也没人认为他这样是游手好闲吃闲饭,再说他给人治病得的钱,也大部分都花在大舅子一家了,其实也算不得吃闲饭。
长生也把自己想离开村子的事和大舅子一家说过,一家也都极力挽留。
“村民们虽然越来越注意到我的容颜不老,但依然是对我非常客气非常尊重非常友好的,可是我怎么总是感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呢?好像我越来越只是一个看客,就好比舞台上一群人在演戏,我也走上舞台,在舞台上瞎溜达一般,而演戏的人虽然都对我友好,却一点儿也没受我影响,继续按照他们的节奏演着戏。”有时候长生一边溜达,一边这样地自言自语着。
一天,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个智障中年人,外地口音,能够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但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不懂事的小孩子挑逗他,就只傻笑或者发呆,有更调皮的小孩子拿棍子假装打他,就躲,到了饭点,就站在哪家门外看着,那家就盛饭菜给他,他也接着吃过。晚上待在村里一间废弃的房子里就不走了,热心的村民就给送去一些旧衣服棉被啥的,时间一长,大家好像都接纳了村里有这样一个人。
再后来,村里发现他能够做一些简单的家务,具备一定的生活自理能力,就给他把那废弃的房子修整了一下,给他申请落了户,还申请了五保户,由村里给他安排基本的日常生活物资。
长生也给这个智障中年人拿过脉,想尝试一下能不能给他治疗,结果也无能为力。又尝试培养他的学习能力,效果倒是有,不过极其有限。最后长生还动用了自己的探心术,尝试和智障中年人对话,结果和平时的情况都差不多的,说明这智障人心里的确也没藏有什么秘密,连潜意识里也没什么秘密。
“如果我也变成一个傻子,去到别的村里,会不会被收留落户呢?如果被收留落户了,会不会给我办个身份证?”面对智障中年人,长生自言自语:“如果真能够那样,那算不算欺世?毕竟这和谎报年龄还是有很大区别,谎报年龄仅仅是为了避免回归社会过程中的麻烦,最后还是自食其力的,而装傻,则存在骗吃骗喝的问题了。要不我装成一个力大如牛的傻子,可以给收留我为我落户的村里做些粗体力活,那样就不算骗吃骗喝了吧。然后候着机会办了身份证,就可以离村出走去城里打工了。”
琢磨了这一些,长生最后还是留下一个字条,告诉大舅子和村民们自己出远门去了。
长生的装傻计划,最终还是很成功,在一个更加偏远的小山村里,他被一户人家收留了,那户人家的家境在村里还算不错,但是有一个智障女儿,二十多岁了,长得倒是很标致,整天就知道傻笑,却是嫁不出去。发现长生来到村里,人才模样都不错,一身好力气,还能听招呼做一些很简单的粗体力活,这户人家就把长生收在家里。让长生哭笑不得的是,那傻妞的父母商量着对长生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安心不乱跑,就作为上门女婿给诏安了,好歹让女儿成个家。
“哎,想我曾经那么大一个家族的族长,后来又和那傻丫头闯京都求学问,上战场杀敌报国,还当了十年的优秀教师,现在居然要装成一个傻子,再和一个真傻子结婚?我要不要在准岳父母作最后决定之前离开呢?每天吃他们的饭,但也给他们做了一些挑水担柴之类的粗活,算是不亏欠他们。不过走了又能去哪里呢?要说他们家的这个傻妞,看着我就只晓得笑,模样看着也顺眼,如果留下来,无非也就多一个人影儿在身边,对我来说倒也没什么麻烦。再说整天看着一幅女人的笑脸,做一些简单的体力劳动,感受着岳父母的疼爱,日子好像也不错,就算以后我想恢复成一个正常人,随身带着一个好看的笑脸女人,那感觉也不差啊。大不了再耗费几十年陪她在这人世间走一遭。只是这样一来,就算这户人家能够给我办个身份证,还是不能丢下傻妞跑出去打工了,而陪她到老去了以后,我还是要面对容颜和身份证记录的年龄不匹配的问题,总体上也只不过是将在前面那个村的生活大致上重演了一遍。当然,就算到时候狠心抛下傻妞出去打工,几十年后自己遇到的麻烦照样还在。不如就这样吧,走一步看一步了,坚持几十年算几十年。人生难得来这世界走一趟,相遇终究也是缘。”晚上,长生自己一边念叨琢磨着。
没多久,傻妞的父母当着他们俩自顾自地商量起来:
“长生这傻小子可能和我们家傻妞有缘分,自他来我们家以后也不乱跑,还能够听招呼做些简单的粗活,傻妞也喜欢粘着他,以前别人和我们傻妞打招呼说话,她总是看人家一眼不看人家一眼的,长生只要说话做事,她就一直看着长生。”
“嗯,我看这个长生也可以留下来,他好像懂得照顾傻妞,你上次赶集买回来的吃的,给他们一人一份,我看见他背地里把自己的那份让给傻妞一多半,还傻笑着看着傻妞吃。”
“就是今后他们俩的孩子会怎么样,以及他们俩老是什么情况,都不晓得。”
“哎,这些我们也没办法考虑,走一步算一步吧,有些事只能听天由命。我看还是让他们俩结个婚吧,他们俩在一起,至少有个伴儿。你看自从长生来了以后,傻丫头都不一个人在村里乱跑了,都是跟着长生一起跑,这样我们多少也少操点心了。”
“那就这么定了吧。”
两口子商量了,做娘的又问傻妞:“闺女啊,你看长生哥哥好不好?”
“长生哥哥好。”
“那你嫁给长生哥哥,和长生哥哥结婚,以后你们俩一起过日子好不好?”
“好,结婚穿红衣服。”
“好好好,结婚娘给你买红衣服,红床被,还戴大红花。”
那边,傻妞的父亲也问长生:
“长生,你看我们一家对你好不好?”
“好。”
“那你以后就一直住我们家要不要得?”
“要得。”
“那你和我们家傻妞结婚成家要不要得?”
“要得。”
一切商量好了,给两个傻子办了相关证件,又挑了个日子,给他们俩穿红戴紫,摆了酒席,算是把一场婚事操办了下来。最后又安排男女各一名,分开给两个傻子各自开展了一下夫妻婚姻方面的简单培训,然后推进洞房去了。
被推进了洞房后,傻妞站着不动,看着长生傻笑,长生有些无可奈何的对她笑了笑,扶着她在床上坐下来,自己又搬个凳子坐她对面,握着她的手,尝试和她交流。
“你知不知道我们俩现在结婚了?”
“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是结婚呢?”
“你是我的男人,我是你的女人。”
“那我们以后,怎样生活呢?”
“……”
“你叫什么名字?”
“傻妞。”
“你多大呢?”
“……”
“你会认字吗?”
“……”
“明天我们帮家里一起下地做农活好不好?”
“好。”
“那你会做哪些农活?”
“……”
“那你会做饭吗?”
“我会烧火”
“哦,那你还不错,很能干。”
长生和傻妞基本上就只能交流非常简单的问题,稍微复杂的问题她就只傻傻地看着长生笑。后来就左顾右盼不怎么回答问题了。不过性情很温柔,也很顺从。
长生又给她拿脉,感觉不出身体有啥毛病。然后又凝神聚气,利用探心术和傻妞交谈,这种情况下,傻妞被问到一些复杂的问题时会短暂地停止笑,眨巴着眼睛一幅思考回忆的模样。
“哎,看来你可能也没有那么傻,你可能是有些模糊的心理活动难以言表。以后你叫我傻哥哥,我叫你傻妹妹好不好?”
“好。”
“那你叫一个我听听?”
“长生哥哥。”
“嗨,真是个傻妞,叫你一声傻妹妹其实我心里也感觉别扭,还是叫你傻妞算了。其实你是不知道呢,论年龄,你都应该管我叫老老老老爷子才对的。”
“老老爷子。”
“嘘,别乱叫。”长生赶紧捂住傻妞的嘴:“你以后还是叫我长生哥哥吧”。
“长生哥哥。”
“哎,你先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好。”
傻妞听话的自己睡了,长生则坐在凳子上打坐修炼了整个晚上,早上收功,发现傻妞也学着自己的模样盘腿坐在床上,跟着做收功的动作。
“傻妹妹,你知道这是干什么吗?”
“……”
“长生哥哥,你怎么不睡觉?”
“我刚才那叫做打坐,我打坐就是睡觉。”
“我以后也打坐睡觉。”
“好吧,我们起床,今天帮着下地做农活去,都结婚成家了,要学着一些,以后的日子还要靠我们自己过的,将来你爹娘老了,我们还要照顾着他们呢。”
“……”
俩个一起出去,父母两人正准备出去下地做农活,傻妞的娘顺口交代:“饭菜给你们热在锅里的,你们自己吃,我们去地里做农活了。”
“我们也去……农活。”傻妞有点拗口地说道。
“嗯?一结婚就懂事了?算了,你们还是待在家里吧,以后有重活,长生再去帮帮忙。”
长生也没强求,牵着傻妞的手回屋吃饭去了。吃过饭,长生洗碗,傻妞也跟着模仿他的样子洗碗,还时不时地看着长生傻笑。
“看你这洗碗的样子,你以前也是真的没怎么做家务活,不过你喜欢模仿我就好办了,以后你就跟哥学着点吧。嘿嘿。”长生看着自己的新老婆傻妞洗碗的样子说道。
傻妞也傻笑着看了长生一下,继续洗碗。
“哎,你可能应该真的不是傻,就这样笑着,跟着我,又这么顺从,这也许应该是你的一种福报,要不我怎么就在你父母快要老去的时候,自己神经质地装疯卖傻跑来陪着你一起当傻子哟。”长生洗完了碗,没有把所有工作扫尾做完,就牵着傻妞的手,去村里溜达了。
“傻妞,出来玩啊?”有村民和傻妞打招呼。
“昂。”傻妞回了一声,同时也回了人家一个傻笑。
“看来还真是一对儿,傻妞以前可不愿意别人碰着她的,就是女人想牵着她的手,都会被她挣脱了自己一边发呆去,现在却粘着这个傻子那么紧。”
“是的呢,两个人的模样也很般配的,真是傻人有傻福。”
傻妞听着这些议论没对少反应,长生却对他们憨憨地一笑。
就这样,又过了一些日子,长生坚持跟着岳父母去下地做农活,傻妞也跟着。长生装着学会了挖地,野丫头却不去干农活,就在地边儿上,一边笑着看长生挖地,一边自个儿掐野花儿玩。长生的力气着实让岳父母满意,一大块地挖完了才坐下来休息。岳母大人心疼女婿倒也是真心的,整地的稀碎活儿也不让他做了,指着傻妞的方向,让他去那边歇着。
长生干脆过去给傻妞用野花做了一个花环戴在傻妞头上,然后两个人对着傻笑,老两口看到了也欣慰地笑了。傻妞就舍不得取下来,一直戴着回家了。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傻妞后来的表达,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变得连续完整了一些,表情除了傻笑,有时候好像也有一些沉思的意味。不过对长生的依恋越来越强,慢慢喜欢上了被长生撸着一边肩膀,靠在长生身上的姿势。
一天傍晚,长生带着傻妞,在村边一条溪沟边坐着,自顾自地说道:“傻妞啊,看你的造化怎么样吧,我总感觉你一切正常,就是哪一根筋不通才导致这样,可是我修炼的功法和医术也找不到你这毛病的根源,以前接触过的心理学、生理学、西医那些玩意儿,我也只了解到一点皮毛,没机会深钻。要是能够弄到那些书多看看,或者能够帮到你。或者要是能够弄到钱,把你送到那些大医院里去治治也好。实在不行,我先让自己变回正常人吧,那样我也许能够想办法弄到一些钱,这样也不枉费你爹娘收留我。哎。”
长生说完这些,有些心疼地看着傻妞,奇怪地发现这次傻妞没有傻笑,而是安静地表情看着长生,眼神很清澈,又好像有些似懂非懂的样子。长生用一只手揽着傻妞的一只肩膀,对她笑了一下,傻妞才傻笑着靠在长生身上。
“是不是以前和你说话的人太少了的缘故才导致你这样呢?那以后我就和你多说点话吧。对,还要想办法带你到村子外面去,到乡里去赶集,多见点世面,也许能够对你有些何处。看来我不能陪你一起傻下去了,我得自己先好起来。就是不知道我脱离了傻的状态,说话的习惯你还会不会像这样爱听呢?”长生说了一大堆,发现傻妞没反应,捏了捏她的肩膀,才仰头对着长生傻笑一下,很快又恢复安静地面容。
“咦,傻丫头,你是不是开始懂得有心思了呢?表情都丰富起来了。你如果想说什么,就对我说啊,我们现在是夫妻呢?我是你男人,你是我女人,你有想法就尽管对我说啊,说不清楚就慢点说也不要紧的。哎,如果让你清醒了,会遇到不开心,那还不如就一直让你傻笑着,如果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傻傻地,享受着父母的疼爱多享受呢。不过我们终究还是要自己独立生活的。不过也没关系,以后就算你一直只会这样傻笑着,跟在我身边,我也感觉很美好。”
说着说着,长生注意到了溪水里的鱼,心血来潮,扶着傻妞坐稳了,跳下水去抓了一串小鱼儿,傻妞接过去,牵着长生的手,两人傻笑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