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商谈没有任何结果,不过是将问题更明确的摆在眼前,却毫无解决的办法,当收到狴犴城大军正在整军,准备向椒图进发的时候,整个椒图城都沸腾了,有关于寒曦邪妄想霍乱上邪称帝的事情,更是甚嚣尘上的再也没人怀疑其真实性。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暴君的头衔也毫不客气的被扣在了寒曦邪的头上,哪怕还有他病重将死的消息盛传,依旧改变不了人们对他的怨怼。
因为一直驻守在椒图城和狴犴城交界的威武军,在杨将军的带领下,以平定乱民为由,开始挥军而上,将椒图城变成了战场,一路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所向披靡。
原本聚集在椒图城和狴犴城边境闹事的难民开始后撤,却依旧死伤无数,引来世人不满的同时,也让椒图城陷入了恐慌,于大殿之上口诛笔伐,将狴犴城和寒曦邪骂了个痛快。
坐在王座上的君临晚,藏在袖子下的双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看起来了巍峨稳重,面无表情的很是端庄,可她内心却喧嚣着想要大叫。
不是,不是那样的,君临晚暗暗咬牙,那些辩驳的话根本说不出口,那人之所以把她送回来,为的就是这个吧!那些难民有很多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如果她没有打开城门接收的话,那些人连去年冬天都是熬不过去的。
可是人活下来了,却没能守住那份安稳,在寒曦邪看来,实在是死不足惜,她没有办法选择舍弃,所以那人便替她拿了主意,既然早就该死,又何必苟活着贻害万年。
如果那些难民识趣的自觉散去,让杨将军横行无阻的奔赴前线与鸱吻城作对,那是再好不过,即便会让椒图城陷入混乱,却也好过落入宫睨城之手。
若是椒图终有陨落的一天,寒曦邪希望动手的那个人是自己,因为,这是他一手扶起来的,没有道理便宜宫睨城,更重要的是,他不会牺牲君临
晚,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明明说的那么好听,却从未想过要她选择,不管是舍弃也好,投诚也好,他在她做出选择之前,便一早替她拿了主意。
这件事情过后,椒图城也不过是个受害者,而她也不过是个无辜受累的城主,所有的恶意都是寒曦邪一手造成,战火会在椒图燃起,避无可避。
那不是君临晚和眼前百官能够决定的事情,那是宫睨城和寒曦邪共同的决定,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椒图都成了兵家必争之地,且毫无道理。
事情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呢?君临晚望着眼前口若悬河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都在积极的发表意见,却没有人能够提出改变现状的有效办法,为什么她必须坐在这里聆听这些毫无建树的话语,只能眼睁睁看着前线的将士牺牲,看着那个人成为众矢之的。
这场战事最后成全的是什么?那些闹事的难民?还是不知所措的百姓?又或者是那些惶惶不安的苍生?君临晚以为自己分得清,此刻却仿佛深陷泥泞,不敢再轻下判断。
再一次,她被那个男人骗得彻底,再一次,她成了那个什么都做不好的自己,那些曾经下过的决心,现在看来,实在是可笑至极。
“主上!”看到君临晚突然起身,文武百官顿时瞪大眼睛齐齐叫唤!
只可惜,君临晚谁都没有搭理,仿佛身边的吵闹事不关己,转身便走出了大殿,消失在众人视线的下一刻,大殿上也跟着沸腾了。
趁着萧禹和胡季被人团团围住的时候,蒙梁悄悄的多开人群,跟在君临晚身后来到了对方居住的宫殿,还没来得及走近,就被突然出现的阿林给拦住了。
“让开。”蒙梁皱眉,虽然知道阿林的身份,却从未想过要给予应有的尊重,不是因为阿林先天的条件,而是这个从一开始便只打算用来当口号的少城主,和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君临晚,实在没法比。
阿林没有理会
蒙梁的不快,站在原地并没有动,这让蒙梁眉头紧皱的将手握拳,气势一触即发的连空气都开始变得凝固起来。
不多时,房门在阿林身后被人打开,已经还了劲装的君临晚,望着蒙梁微微一愣,然后没说话的转身走向御书房。
“君儿!”蒙梁瞪眼大叫,想要上前的脚步被阿林拦下,这让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蒙大人,这里是王城,是本王的寝宫前。”君临晚回头望着蒙梁,眼神看起来那么陌生,让蒙梁觉得莫名其妙。
“你……?”这是什么意思?蒙梁微愣,虽然知道君临晚说的没错,可他总是忍不住想要那样唤她,明明,她就是啊!
君临晚没说话,而是转身径自走向御书房,阿林也紧跟在后,让蒙梁看的微愣,回神之后急忙追了上去。
书房里,君临晚研磨写下两封书信,迅速的封号望向门外,在打斗声响起的时候走了出去,一开门,就看到了正在交手的蒙梁和阿林。
“君,主上!”蒙梁匆匆收手,话音急转的望着君临晚走近。
“这两封信,一封交给萧大哥,他看过之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至于这封,替我交给清雨姐姐。”君临晚把信递给蒙梁,扯着嘴角笑了笑。
“君儿?”莫名其妙的蒙梁,心里隐隐的有些慌张,于是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是君临晚抓着他的手,把信塞进掌心。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这个地方。”君临晚抬头望着蒙梁,看对方想要说话,她摇头打断的继续说了下去。
“我以为我可以承担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就像你们以为自己可以辅佐我,将椒图城领向繁荣昌盛一样,可惜,我们都错了。”说到这里,君临晚自嘲的笑了笑。
“你们逼着自己称我为王,私下里却总认为我还是那个君儿,你们擅自拉开了和我的距离,以为这样就能让彼此有所自觉,却发现能够左右的仅仅是自身,外边那些人,谁都无法掌
控。”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也许萧大哥能够把这些事情都理理清楚,可是,我们并没有那样的时间富裕,你们拥我为王,却又私心里把我当成君儿来纵容,在我收容难民的时候是,在我决定离开这里去找寒曦邪的时候也是,明知道是错,可你们却从未指责,这是为什么呢?”君临晚抬头望着蒙梁。
“对我觉得愧疚?还是不自觉的过度保护?不管是哪一样,都不应该是一个臣下对主上该有的感情,因为那意味着彼此的立场,永远不会相称。”
“像我这样的王,怕是早就被人舍弃无数遍了吧!但你们都没有放弃,为什么呢?”君临晚目不转睛的望着蒙梁提问,后者愣愣的不知如何作答。
“蒙大哥,我们都还没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我们都只是想要有个可以安稳度日的地方,我们假想了那个地方叫椒图,我们也得到了,可是,我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守住这个地方,即便我们知道,却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凭一己之力做出决定,然后承担后果,那后果我们承担不起,而能够一起承担的人,都不愿意跟我们一起承担,你懂我的意思吗?”
君临晚表情有些嘲弄的望着蒙梁,想着大殿上吵得不可开交的文武百官,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们,不够果断的她,没资格成为他们的王。
“君,主上……!”蒙梁再蠢,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他望着君临晚,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我要去找爹爹了,剩下的就交给你和萧大哥他们吧!若是撇开这城池,我想你们会做得很好的。”君临晚笑着说完这句话,然后转身往偏僻的后院走去。
“是不是因为寒曦邪!是不是寒曦邪让你这么做的!”望着君临晚走远的背影,蒙梁忍不住双手握拳的大叫。
脚步一顿,君临晚回头望着蒙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笑所有人的自以为,也笑自己的看不穿。
“如
果是就好了。”君临晚低声说完在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蒙梁视线,许久,才听得风中传来一阵喧嚣,带着刺骨的寒。
“主上呢?蒙大人,你有没有看到主上?现在连狴犴城都打过来了,她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呢?”
“现在林将军不在,全都要指望主上拿主意,都已经火烧眉毛了,她怎么能一点都不急呢?”
“接下来要怎么办?狴犴城要是打过来,鸱吻城那边又挡不住,我们岂不是要任人鱼肉?”说话的人一脸惶恐,身子也忍不住抖了几下。
一群人议论纷纷,吵吵闹闹,蒙梁冷着脸,望向从人群中走来的萧禹,然后甩手把信封塞到对方怀里,一言不发的转身跳上墙头,瞬间离去。
“蒙大人!”百官望着蒙梁离去的方向大叫,莫名其妙的扭头望向萧禹。
拿着手里的书信打开看过,萧禹的面色越来越沉凝,直到最后,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捏着信纸昂头望向天空,跟着深吸了一口气。
除了投诚,除了赴死,原来还有第三条路,她是从未想过要珍惜,所以才舍弃得如此轻易,还是终于懂得了取舍,却又如此自私彻底。
萧禹不知道,却在收回视线的时候,望着宫殿上站立的一群人咧嘴一笑。
“诸位大人,主上有命,我们一起听听?”
那一天,椒图城因为狴犴城的进犯陷入慌乱,城主亲征去了前线,将腹背交给了萧禹和朝上百官,与此同时,清雨也从蒙梁手里接过了君临晚交给她的书信,看完内容后,清雨便下令带着所有老弱妇孺收拾细软,南迁进了山。
椒图城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对抗鸱吻城的前线,难民的起义和闹事都交给了进犯的狴犴城军队,无辜椒图城百姓在萧禹的安顿下被迁走避祸,一夜之间仿佛回到了还未复城的那个时候。
这一切,明着看是在抗争,可背地里大家都明白,椒图城,已然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