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正刻,突厥使团入京,百姓们的欢呼声直接盖过了号角声,那沉闷而古朴的城门朝两边打开,还没见到人,一声又一声的“长公主”跪拜声,响彻每个人的耳膜。
谢祯与李皇后盛装出席,也许是夫妻二人许久未曾这样共同出席重要的场合,面上并无半分喜色,因为太上皇今日也出来了,他这个皇帝就得靠边站。
后妃里独占鳌头的韩贵妃不在了、德妃也被刺死,淑妃站在李皇后后面,却也着实高兴不起来。
总有一种比之前更艰难的感觉在等她。
王爷皇子、文武百官都在朱雀门等候,当初长公主自这里出嫁,如今也从此处归来。
一听到前面百姓们的欢呼声,谢祯的冕旒微微晃动,脸上才算浮现起一抹僵硬的笑容,他可不觉得,这次谢望舒隆重归来,会轻易放过他,保不齐要在今日,逼他承认谢辞。
他是想明白了,认就认了,只要他做的没问题,谢望舒也不能再说他什么。
官兵们维持秩序,也挡不住百姓们的兴奋,无数的花瓣彩旗从高空抛下,随着突厥使团盛装缓缓进入,大家才发现,一身穿突厥服饰,面容端庄,气势凌然的妇人正牵着个孩子站在最前头。
而她的旁边,正是俊美年轻的突厥汗王,阿史那图利。
长公主竟然不是坐在里面,让人难见其容颜!
居然是直接站在了外头,接受臣民们的馈赠。
“无双长公主殿下!”
“欢迎长公主殿下回京!”
在这样高亢的爱戴声之中,有几道声音直接被掩盖了下去。
“姨婆奶奶!”
“大哥!”
“太远了,他们听不到啊。”阿音着急,小身子都快翻出去了。
季知欢抓着她的腰,让她小心,等探出身子的时候,才发现阿辞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面容紧绷的小脸突然绽放出了一个十分温暖的微笑。
“他看到了。”季知欢将阿音的手举起来朝他挥了挥。
裴寄辞也很用力得朝这边挥手,虽然隔着人群,但他们的心始终是在一起的。
“阿辞都瘦了,也黑了。”季知欢又是感慨了一句。
裴渊揽着她的肩膀,都管不住阿清在肩膀上造反。
老父亲无奈得拖着小儿子的胖蹄子,“以你的厨艺,回头好好给他补回来。”
“补一点点就可以了哦,像胖韭菜一样,那会找不到媳妇的。”阿音扭头嫌弃道。
季知欢已经在想晚上给孩子做点什么了。
倒是花香香啃着瓜子,“哇,姨婆的儿子,也太好看了吧,那是可汗吧?”
萧阅泽猛然惊觉,盯着图利看了会。
嗯……高是高的,但是是不是黑了点?是挺壮的。
“你喜欢这样的?”萧阅泽小声哔哔。
花香香随口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萧阅泽默默转过头,想拿出镜子照照,就看到了老丈人盯着那图利也是一脸赞赏。
萧阅泽:危!
“快看快看,百姓们发现阿辞了!”
长公主手里牵着的俊美少年,身份自然是不言而喻。
直接坐实了传言啊!
谢煜的嫡子没死,皇长孙还活着!
不过暂时还没人敢叫出来,大家跟着队伍,一路往前,直到看到了最前头的帝王銮驾,突厥这边才停下来。
图利率先下了轿,然后将长公主与阿辞接了下来。
太上皇已经亲自让张东来搀扶着,快步走向长公主他们。
群臣参拜,呼声震天,“恭迎无双长公主回京。”
太上皇看着女儿,阿辞,又看着第一次见面的外孙,心中五味杂陈。
要不是谢祯手底下那些狗东西,他女儿何必吃这么多苦,还好有欢欢。
“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太上皇连连道。
“女儿自然会平安归来,也很惦念你的身体,图利,快来见过你的外祖父。”长公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图利上前,看着太上皇,行了突厥亲人间的礼仪,“外祖父您好,我是图利,第一次见到您,我很高兴。”
图利的官话是长公主从小就教的,要不是深鼻高目特征太明显,说他是大晋人都不会有人怀疑。
“好孩子,一路上辛苦了。”太上皇自然是开心的,这可是他的掌上明珠的孩子。
说到这,已经没人还记得谢祯这个皇帝了。
李皇后朝他阴郁的脸上扫了一眼,才讥讽道:“长公主如今借这样一个机会回来,已经是给足了陛下颜面,没让人知道自己被韩相的人所伤,流落民间,朝廷不闻不问,陛下怎么还不高兴呢?”
谢祯盯着她,“怎么,你很得意?”
“臣妾还没到该得意的时候。”
等你看着我们阿辞登基为帝,自然有好看的等着你。
谢祯跟她说话就是自己找气受。
“你是越发不可理喻,以前那个李明玉,到底是不在了。”
“不在的好,太过愚蠢,臣妾想到以前的自己,每每都在后悔。”
“你!”谢祯一想到现在是什么场合,便闭上了嘴巴。
太上皇跟图利说了两句话,才看向了阿辞,眼里的欢喜都溢出来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拉着阿辞的手,“泸州之行,你做的很好,当乃天家儿孙第一人。”
不仅仅是在场的官员惊诧,连带着跪在附近的百姓也面面相觑,有人机敏,高喊:“恭迎长公主,恭迎太孙。”
“恭迎太孙……”
阿辞心中一阵恍惚,竟是许久许久,不曾面对这样的自己。
那时候他承欢膝下,不知何为血海深仇,更不明白至亲之人为何如此心狠。
谢望舒亲亲握住了他的手,低头轻声道:“孩子,走到今时今日,别无退路,挺起你的腰杆子,你的背后有铁甲军,有突厥百万雄师,有你的太爷爷,有你的姑祖母,还有你的欢欢娘亲,不要让我们失望。”
这一刻,裴寄辞心中仿佛注入了温暖的泉水,寸寸化冰,他盯着谢祯苍白的脸色,没有回避。
而在谢祯心里,眼前还瘦弱的孩子,竟然让他看到了谢煜。
他更年轻,更有能耐,他的靠山都比谢煜的硬,甚至比谢煜还让他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