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小翠刚刚扶着苏夫人服下第三顿药,见夫人躺下之后,她便去厨房送药碗。她回来之后却看到,夫人满头大汗,急促艰难地呼吸着。她顿时都快急哭了,连忙跑出去,第一时间找苏家主。
家主听到后,立马让人去叫陆诗然,然后匆匆向卧房奔去。沈舒扬跟在陆诗然后面进来,随后苏羡也跟在苏言枝身后进入房内。不多一会儿,人差不多都到了房里。
陆诗然看到夫人的情况,全然没有了前几次的从容,“怎么…怎么会这样”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床上的苏夫人正经历着痛苦,呼吸急促,面色通红,甚至伴随着阵阵的抽搐。
看到她进门,苏远衡厉声质问她“为何会这样?不是说只是换药的反应吗?为何会演变成这样?”面对苏家主的诘问,陆诗然哑口无言,瑟缩着站在一旁。身旁的沈舒扬看着女子惊恐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上前把手臂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给她依靠。
随即他开口劝道“叔父,还是先赶紧找个大夫给叔母看病要紧啊”。
不多会儿,一位年纪稍长的大夫跟着府中的小差急匆匆地跨入门内。大夫先是看了看夫人的症状,而后为夫人号了脉。
起身后,他问道“夫人最近吃药的药方可否给老朽看一下?”
药方很快送到他的手上,他看着这份药方,看着看着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看起来像是被气得不轻。
“胡闹,这简直就是胡闹”
“细辛乃是一味有毒的中药,每日的服用量绝对不可超过三克,这药方是谁写的?”
他哆嗦着手,药方跟空气摩擦,发出了“簌簌”的声响,“每日20克细辛入药,这…这不是要人命吗?”
也许是为了印证这位大夫所说的话,他话音刚落,苏夫人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众人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阿母……怎么会这样….阿母你醒醒啊”苏言枝无助的哭声并没有能唤醒苏母。“大夫,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眼底通红,苏远衡的问话都透露着深深的无力。大夫叹了口气,这叹息里有着说不出的沉重,但他还是决绝又残忍地摇了摇头。
得到最后的答案,苏远衡也没有过多的纠缠,差人将大夫安全送了回去。大约几分钟后,苏夫人身体的抽搐逐渐平息,竟然醒了过来。都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了解,看着眼前的景象,苏夫人也约莫知道了大抵的情况。
她僵硬地扭过头看着这屋子里的一群人,嘴角竟是慢慢牵起了微笑。
原来生活中温柔而强大的女子,在面对死亡时,也能如此坦然地接受吗?
好像……并非如此。
看懂了妻子眼中的情绪,苏远衡艰难地开口“孩子们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接苏远衡话尾的,是小丫头们压不住的抽泣,自入府以来,苏夫人待她们个个都是极好的。其实她们心里已然清楚,这一境况,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她们互相看看对方,而后双膝先后弯曲跪下、手扶地、头触地。这是行给家中长辈的礼。
沈觅楠还是温柔地看着她们,眼角悄悄地滑落了一滴热泪。
她们出去之后,房中就只剩下了苏家主、苏言枝、苏羡以及沈舒扬。
“都过来,到我床边来,我…没有太多的力气大声说话了…”
“言枝…舒扬,看来我是没办法亲眼看着你们走向幸福了,你们以后一定要懂得互相理解和陪伴彼此,就像….我和远衡这样…”
“舒扬…叔母以后就把言枝托付给你了,我希望你能照顾好她”
沈舒扬牵起了苏言枝的手,紧紧包裹着她“叔母放心,以后我绝不会让言枝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绝不会有人能欺负言枝,我也不行!”
看着他郑重的模样,苏夫人淡笑着点了点头。
苏小姐和沈舒扬沈公子两人青梅竹马,互生情愫,早就是苏府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言枝…”苏夫人示意苏言枝再坐近些,她很想伸手摸摸女儿的脸,也便伸手了,奈何怎么也用不上力气,手掌快要滑落的时候,被苏言枝扶着贴到了她的脸颊上。
“阿母,你答应过言枝好多事情,那些承诺可都还没有兑现呢….”
“阿母下辈子还做言枝的阿母可好?”
听着女儿的言语,苏夫人温柔地点头应下。
“至于阿父呢…阿父待阿母也是极好的,就勉强答应让他继续当言枝的阿父吧”
苏言枝此话一出,苏夫人低低地笑出声来。
“好…好…阿母答应你,也替你阿父答应你”
众人也都是,面上笑着,心中却无尽的苦涩。
“阿羡,你过来 ”,苏言枝拉着苏羡的手臂,把她轻轻推到苏母床边。苏羡红着眼睛,紧抿着唇贴到床边。
看着眼前并非亲生的女儿,苏夫人眼中的温柔和慈爱不比对苏言枝少半分。“以后啊,阿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陪着你们,阿母从来没有骗过你们对不对?阿母啊,会看着你们越来越好的…”。
“…阿母”,苏羡并未说什么,只是轻声叫了阿母之后,慢慢将手叠放到苏家母女交握的手上。
“阿羡乖”,苏夫人其实都知道,苏羡只是向当初的苏远衡一样,实在不擅长将自己的情感宣之于口,虽说不是亲生,他们这一方面居然意外的相似。
随后四人一齐走出了房屋,屋内只剩下夫妻二人。
苏家主轻轻把苏夫人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二人轻声诉说着往日的故事。在离别之际忆起往昔,酸涩非常。可是二人脸上没有丝毫的苦涩,有的都是对记忆里温馨的回忆而反应的甜蜜的笑。
……
门外,一众人齐齐跪了一地,苏言枝他们四人跪在前列。
大约一刻钟之后,苏家主打开房门,跨过门槛之时身形踉跄了一下,随即扶着门缓缓迈出来。他走下台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这一院子的人,后向外面走去。
苏家主走之后,院子里满当当的都是悲伤的情绪。
苏夫人,逝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