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无辞回到南境,昏迷了一月。
这一月间,宫中对外称其闭关修炼。
在摘星殿内,众人看着那一碗血色粘稠之物,神情凝重。
血蛊已出,只能是血蛊所供养之人,已经不在了。
在魔族身上中血蛊,本是极其冒险之事,此蛊既出,对帝无辞而言,自是幸事。
可这蛊的离开,也以为这另外一件不幸之事。
那事无人敢提。
连他的血都无法挽回,只能说明她此次所遇之事,凶险万分。
帝无辞出事的时候,冥笑心底到底是留了一丝希望的,待看到血蛊被排斥出帝无辞体外,整个人都无措了。
苍梧的性子虽然乖张随性了些,在大事上却很有主张,思虑谨慎周全。
若非有必要,或是绝对的把握,她不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一直觉得,这样的人,即便是被困绝境,也能另寻生天。
桑曦难得见他这般颓然的神情,看到他苍白的脸色,瞥了眼桌边碗中仍在缓缓蠕动的血蛊,清明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沉。
“毁了吧。”冥笑咬着牙,艰难开口。
知晓桑曦的顾虑,南北两境对峙多年,自当年帝无辞陨落后,南境的日子便一直不好过。
如今若是他与人结过血蛊之事被泄露,北帝仰黎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趁虚而入。
到时候他们一直以来苦苦支撑的南境,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而出于私心,冥笑也不愿他一醒来,就面对这个事实。
销毁了血蛊,是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若苍梧在最后之际,留了一线生机,也将不再能得到任何救助。
虽说血蛊被排斥出体外,只能代表其中一方生命终结。
眼下帝无辞虽然虚弱,却并未陨落。
看着冥笑神色痛苦,桑曦对于这位素未谋
面的女主人,心底隐隐有了一丝好奇。
抬手端起那碗血蛊,走到殿旁烟雾缭绕的一座香炉前。
掀开炉盖,用火钳在炉中拨弄了几下,将蛊连同碗一同丢了进去。
盖上炉盖后,盯着炉子凝视了几秒,待炉顶飘出一道红色烟雾,才淡然转身,走回冥笑身边。
眼见血蛊被销毁,冥笑心底说不出的压抑和难受。
外头云生方进来侍奉,端着汤药,看见那炉子里竟冒着红烟,怔了一下。
水蓝色的眸子一眨,看向冥笑。
“爹爹好些了吗?”
冥笑看到他,心里愈发堵得厉害,唇瓣动了动,半晌后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云生唇瓣轻抿,倏地抬眸,看向他一笑:“可惜母上不在,不然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欺负爹爹。”
冥笑一听,差点没忍住要将真相说出来。
垂在袖中的手一紧,倏地转身出了殿。
速度极快,如风一般掠过,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云生看他离去,一脸不解。
桑曦轻轻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接过他带来的汤药,摸了摸他的脑袋。
“帝尊已无大碍,从今日起,你不必每天来送药了,回去跟着方一好好修炼。”
他声音很轻,语气却是冷冷清清。
即便说的温柔,也带着一种莫名的疏离,叫人不敢随意亲近。
云生看着他,愣愣地点了头,放下托盘后,便乖巧离去。
顾红衣在殿外等着,见他这么快便出来了,意外之余还有些紧张。
“如何了?”拉过云生,她忙轻问道。
云生眉头一蹙,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跟冥笑还没说几句话,他就跑掉了。”
顾红衣闻言,沉沉一叹,秀眉紧锁,十分担忧:“好容易从灵越离开,却又进了一个虎口,也不知道她在那个地方怎么样了。”
那日帝无辞得到方向后,便差人给顾红衣一行留了信,却并未具体说明。
风澜大陆对于他们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世界。
单是适应这里的一切,就足够他们花掉所有精力了。
如今最重要的人却久久未能见到,叫他们如何能不着急?
好容易得到了消息,却只知个大概的方向。
等到帝无辞回来,他却已重伤昏迷。而知情之人,对此更是三缄其口。
帝无辞待他们不薄,来到风澜后,动用了不少力量将他们聚齐,又在帝都安排了住所,还给了他们极好的修炼条件,让他们不至于因为修为太低而被欺侮。
他出了事,自然也是急切。
但听闻他无事之后,最要担心的,便是生死未卜的苍梧了。
听闻她最初的气息,是出现在北境。
事到如今,他们也知晓了北境那位万人敬仰的帝尊仰黎,便是一直以来藏在柴家的柴大公子。
也是一直以来,暗中左右和引导苍梧判断,最终导致凤家覆灭的罪魁祸首。
能有如此城府和心机,布下这弥天大局,此人当真是可怖至极。
而此刻被众人所记恨的仰黎,却站在神塔的祭坛之中,双目死死盯着眼前悬浮的圆球。
圆球内部混沌,黑金光芒闪烁,如同烟雾交织纠缠在一起。
在他双掌中力量的控制之下,那缕黑色光芒渐渐强烈,金色光芒被其紧紧缠绕,好似束缚一般,无法动弹。
而之前与苍梧打过一次照面的神塔祭司,整个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唯留出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一切。
“她果然没让我失望。”
许久之后,坛中之人忽然开口,低沉邪肆的嗓音在黑暗中充满了蛊惑。
祭司闻言,脸上一喜,忙躬下身子,恭敬贺道:“恭喜帝尊,大功将成!”
仰黎
瞥了他一眼,轻声冷哼,其意不言而喻。
祭司见状,忙又抬臂指向屋内一侧的角落,恭谨开口:“今日的祭品已为帝尊准备妥当,还请帝尊过目。”
仰黎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看到角落惊恐盯着自己瑟瑟发抖的美艳男子,唇边扬起一个邪肆而残忍的笑。
“呵,是她喜欢的长相。”
他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终于不咸不淡地开口,从语气里,却听不出是喜是怒。
祭司心中暗暗发紧,额上也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垂着脑袋,只敢用余光小心打量他的神情。
活人祭祀,是魔族最为残忍的一种秘法之一。
说是魔族,该说是半魔人最钟爱的做法更准确。
此法与魔族的噬灵术差不多,是一种获得强大力量的捷径,却要比噬灵术更为残忍血腥。
魔族之人本身力量便足够强悍,无需用这种法子来维持。
最早是由唯有力量薄弱且不稳定的半魔之人发明。
也是因此,半魔之人才会被正统魔族所排斥,人族更是趋之若鹜。
然而到如今,却也因此法极其阴邪,故而在半魔族中,亦被划入了邪道。
半魔之人,魔族的力量或许不强,却也可似常人一般修炼,引气入体,日益突破,而步入强者之列。
仰黎如今的实力,早已列于大陆巅峰。
他摆祭坛,自是另有目的。
苍梧留在住所等候黑魔殿的消息,自来鬼蜮后,从未有过睡意的她,居然难得地有了困意。
辟闾受了重伤,依他所言,以兽的形态更便于恢复。
苍梧眼看着一个大帅哥变成了一条小狼狗,心底说不出来的不痛快。
硬是搂着他一起上了床,当成了软毛抱枕一起睡了一觉。
黑魔老者方到屋外,就清晰感受到那不受控制从屋内溢流而出的浓厚魔气
。
诧异过后,脸色愈发凝重。
在门外重重咳了几声,将屋内休息之人唤醒。
苍梧一想浅眠,闻声便醒了。
开门看到老者,半开玩笑调侃道:“可答应要放我走了?”
黑魔老者见她身负重任,却浑然不知,头疼地叹了口气。
“你如今这状况,我若真放你走了,只怕会是整个魔族的劫难。”
苍梧闻言微怔,缓缓敛了笑意,正了正脸色:“何出此言?”
黑魔老者见她终于认真起来,也严肃起来。
“你的力量太过强大,且还不稳定。”
他说着看了眼她身边的辟闾:“这点他应该最清楚。”
苍梧顺着他的视线垂眸,对上辟闾那双极具威慑力的金眸,抿了抿唇。
“魔族最为尊贵的蓝魔一生可有两次接触魔心泉水的机会,我们殿内商议后决定一月后,再让你碰一次。”
黑魔老者也没拐弯抹角,简单聊过几句后,便点到了重点。
虽是未明说是否会放她离开,但苍梧隐隐已察觉出了他们的意思。
也明白,因为自己进入魔心泉,导致鬼蜮异变。
她体内的力量,她粗略估算,至少已达到了武帝巅峰。
从武灵不到,一举越阶四个大境界,直接触到武宗边缘。
这无异于一步登天的经历,带来的是无尽的诱惑。
她的身份特殊,在北境时,被迫被仰黎推上北境巅峰的位置。
即便离开了,只要仰黎还没死心,北境人就始终会记得,他们有一个魔尊。
届时到了南国,帝无辞又是何等身份?
哪怕只是跟他说一句话,怕是都要被人盯上好久。
想要查出她的身份背景,轻而易举。
又不是当初在九州,意外得了一枚青天蟒内丹,可以掩盖一下锋芒。
现在她只要从鬼蜮走出去,这一切都会公诸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