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的但陌发现李冬夏已经把门锁住了,去敲罗绫的门罗绫也不回应。
没办法,他只能在沙发上睡了。
虽然王法的门是开着的,但是他但陌就是死,死外面,从厂房顶上跳下去,也不会和男人睡同一张床。
冬日的厂房里气氛微凉,身上单薄的被盖根本无法抵御严寒,但陌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看着帐篷里透出的暖黄色微光,只觉得人心也很凉。
他躺在沙发上横竖睡不着觉,一直到后半夜才从昏暗的天花板上看出了两个字——孤独。
开玩笑的,但陌只是因为在李冬夏怀里睡了一下午所以现在精神异常饱满罢了。
于是他又开始闭着眼睛冥想,从穿着小熊睡衣的罗绫想到李冬夏喝醉时地睡姿。
他幻想王法会不会半夜起床含着袜子单脚跳着梦游,又想袁方和刘诗燕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抱在一起。
袁方。但陌现在一想起这个名字心中就会升起一团无名之火。
不过现在正是报复的好机会,但陌想去厕所里拿出皮搋子,在上面裹满巧克力酱和辣椒粉,再用小刀划开袁方的帐篷惊醒二人,然后当着刘诗燕的面像只得了疯病的耗子一样用皮搋子在袁方嘴里反复抽插。
但陌越想越激动,忍不住要将自己的计划付诸实践,然而睁开眼后却发现悬在他头顶的已不再是天花板。
而是袁方的笑脸。
“你是曹操啊?”
“反正你也睡不着,占用你一点时间如何?”
“所以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看星星?”
两人一起坐在厂房顶上,这里离夜空很近,今晚的天空很干净,没有云也看不见星星,只有月亮依旧高悬。
“你不觉得这里的景色很美吗?”
袁方望着夜空,但陌却只是平视前方,无聊地撑着脑袋。
“啊,是的,如果和我一起来的是个美少女的话我会觉得景色比现在还要美一千倍倍,但是你在这里,让美景大打折扣了。”
“你还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啊,一点情面都不留,”袁方笑了笑,随后笑容褪去,表情有些怅然若失,“像条野狗一样无忧无虑的。”
“谁告诉你野狗就无忧无虑了!”
但陌突然激动出声把袁方吓了一跳。
“野狗也是会有自己的烦恼的,过马路的时候要小心被车撞,在路上走的时候要小心狗贩子把你拖走,还要小心没事干的熊孩子,他可能会闲地踢你两脚,敢反击的话还会被熊孩子的家长追着打死。”
“要害怕淋了雨会生病,野狗生一次病基本上就是被判死刑了,还有,面对着比自己大几倍的人类也要冲上去抢夺食物,不然就会被饿死,就算抢到了也不能完全放心,还要担心被别的人抢走。”
“不是别的狗?人应该不会和狗抢东西吃吧。”袁方打趣道。
“怎么不会?我就和狗抢过,最后是我赢了。”但陌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总之野狗的世界也是很危险的。”
“你怎么对野狗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然是因为我以前遇到过野狗了,我还收养它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
“那只狗怎么样了,老死了?”
“被人贩子煮了,吃了,他们拖我去卖的时候把我的狗也抢走了,他们还分了我一点。”
“你吃了吗?”
“我也不想吃的,但是那时候我快饿死了,话说现在回想起来那碗狗肉是真的咸。”但陌说到这里的时候不再笑了,反而是愤怒的看向了袁方,“你刚刚是不是骂我是狗来着。”
“哈哈哈,你才反应过来啊。”袁方笑出了眼泪,“你不用那么激动,我也是狗啊。”
“没差别的,无非说是野狗还是警犬罢了。”
“警犬多威风啊,走起路来都神采奕奕的。”但陌回想起自己曾经的与警犬的一面支援,当那条狗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都以为是天神下凡。
“但今天,警犬被一条野狗打败了。”
袁方不再看月亮,转头看向了但陌。
“我已经当了八年的律士了,我的能力很普通,运气也很一般,能干到现在纯靠拼命。但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今天才获得能力的。”
“谁叫我天赋异禀呢。”
“无论是天赋也好,运气也罢,总之你打败我了,这让我很害怕。”
“这就害怕了,你可真是个胆小鬼。还是说你其实是个小气鬼,见不得别人比你好。”但陌反过来开始嘲讽袁方了,“这样,你叫我一声大哥,以后我罩着你。”
袁方自然是不可能管但陌叫大哥的,他向但陌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没用的警犬会被怎么样吗?”
“我哪知道。”
“会被安乐死。”
但陌看到月光照耀下的袁方虽然依旧面带笑容,但脸色很苍白。
“我不怕死,但我的命不止属于我一个人。”
“而且有些事只有活着才能做到。”
“但陌,你有梦想吗?”
“有啊,和异性接吻,之前差一点就做到了,唉,可惜了。话说你和刘诗燕接过吻吗肯定接过,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快给我说说。”但陌一提到这个话题瞬间就变得很兴奋。
“既然这是你的梦想,那你还是要自己去体验,而且你的梦想未免也太低俗了一点。”
“哈?难道你的梦想有多高尚吗!无非是钱和更多的钱,女人和更漂亮的女人罢了,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不是所有人……”
“我—不—听,我什么都不想听。我低俗,那你也一样低俗!”
但陌堵住耳朵闭着眼睛躺在房顶上,像是赌气一样背对着袁方,没过多久就打起呼噜来 。
袁方震惊了几秒,在房顶上呆坐了一会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出了失意的笑容。
他会和但陌说这些,其实是从一开始就觉得但陌会听过了就忘了,或者说完全就听不进去。
不过无所谓,袁方也只是想单纯地宣泄一下罢了,与其把垃圾随意乱扔还不如把垃圾丢进一个漏的但是会说话的垃圾桶。
他打开天窗跳回了厂房中,独留但陌一个人睡在深冬寒夜的房顶上。
这夜,但陌又做了一个梦,但那种真实感让他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他的回忆。
梦里的他还维持着小孩子的样子,怀里抱还着一条瘦骨嶙峋的黑狗。
一人一狗坐在荒凉的街角,四周是茫茫大雨,雨水似乎冲刷尽了所有的颜色,只在空气中留下肉眼可见的刺骨寒意。
唯有这片被屋檐遮住的土地还算干燥,仿佛一座安全的孤岛。
“黑子,你冷吗?”
但陌低头问怀中的黑狗,狗不会说话,只能伸出舌头舔了舔主人手上的伤口。
“我没事,人活得再差也不能让狗欺负啊,我可没有在骂你,黑子。”
但陌一边一边从手上那半截沾着污渍的火腿肠上扳了一小快下来放进黑子的嘴里,随后又扳了一小块放进他自己的嘴里。
这是他和黑子一起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为此还和另一条野狗打了一架,但好在他们赢了。
但陌就这样人一口狗一口地喂起了火腿肠,半根火腿肠很快就分完了。
雨下得更大了,地上的水渍开始逐渐侵蚀这一小片干燥的土地。
“黑子,这雨下得真大呀,街上都没有什么人,看样子我们今天是讨不到钱了。”
但陌伸出脑袋看了一眼地上的小水洼,水洼中照出了一张蓬头垢面的脸。
“黑子,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嗷呜~”黑子叫了一声。
“昨天,有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从这里经过,她长的可真好看啊,她还给了我们五块钱,真是人美心善啊。”
但陌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一张被反复揉皱又打开的五元纸币,上面还有许多脏兮兮的指纹。
“嘿嘿,我没舍得交上去,老实说我有一点喜欢她了。”
“如果那个女孩今天还从这里经过的话我就冲上去告诉她我喜欢她,但她应该看不上我这样的人吧。”
但陌笑了笑。
天空中一道惊雷炸响,雨如倾盆,水渍已经蔓延到了但陌的脚边。
“黑子,你到底能不能听懂我说话啊。”
但陌的肚子又开始叫了起来,很显然那半根火腿肠并不顶饿。
“黑子,等以后我有钱了我一定买好多好多的火腿肠,倒时候我们一次吃个够。”
“我还要买个大房子,有一条街那么大,这样我们就不用淋雨了。”
“黑子,你说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很完美?哈哈哈,要是到那个时候我能和那个女孩结婚就好了。”
“说,黑子,你是不是也在想哪条小母狗呢!”
黑子呜咽着叫了一声。
雨已经不再是雨了,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从天上倒灌下来,淹没了一切。
这里没有黑子,没有穿白裙子的小女孩,没有火腿肠,没有大房子也没有躲雨的屋檐。
它们全都沉了下去,现在这里只有但陌,但陌无处安身。
野、狗、也、会、有、梦、想、吗?
恍惚间但陌觉得自己也在下沉,不,下坠。
然后。
“嘭!”
今早律所的众人是被巨大的、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吵醒的。
李冬夏是唯一一个出来查看情况的,却差点摔到脚下的大坑里。
她低头一眼就看到了摔断了手脚,只有眼珠子还能动的但陌。
“你为什要跑到房顶上睡觉?”
厂房的顶到地面还是有十几米高的,摔死个人都不过分,但陌这已经算运气好的了。
李冬夏蹲下身准备帮助但陌疗伤,却发现但陌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荆棘覆盖了,有些只受了内伤的地方,皮下也有荆棘在游走。
“看样子不需要我了,你和它的相性果然很好。”
但陌没有理会李冬夏的话,只是呆呆地看向了天空中的太阳。
冬天早晨的太阳是白色的,看上去有些冷,却没有那么刺眼了。
“黑子……”
“你说什么?黑子?”李冬夏也看向了太阳,“嗯,太阳上有黑子。没想到你还懂天文啊。等一下,你怎么哭了?”
但陌冲她呲了呲牙,挤出了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