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已暗, 华灯闪烁。
此时的海城已是深秋,夜晚秋风萧瑟, 街上行人大多都穿起了厚重的大衣, 偶有穿得太过单薄的年轻人,也无不在风中把自己缩成一团。
可一扇玻璃之隔的室内,却又全然是另一副情景——
是顶灯高悬而又明亮的。
是格外温暖甚至称得上湿热的。
是沾染满了, 潮湿的暧昧的。
仿佛连飘浮在空气中的灰尘颗粒,都被染上了某种别样旖旎。
明亮灯光投注在房间正中, 将祝辞眠和戚时的身影, 一同投射于材质精良的木质地板上。
隐隐绰绰,密不可分。
甚至只看地板上的影子都看得出来, 戚时近乎将祝辞眠完全笼罩了起来。
那是个绝对掌控的姿态。
可同时,他又俯身极低, 同样,也是个绝对臣服的姿态——
你是独属于我的神明, 而我是你忠诚不二的狂热信徒。
这大概就是此时此刻,戚时的心声。
而渎神这件事情,戚时也确实做得无比熟练。
毕竟,此刻他信奉的小神明, 已经在他的肆意逗弄下, 变得与往常的模样格外不同——
眉间隐隐虚拢春意,眸底水光涟涟,如同被温泉中的水蒸气蒸腾过一般, 雾蒙蒙的, 却又透着纯粹的欲气。
微挑眼尾, 小巧鼻尖, 白净脸颊…
乃至纤长脖颈, 精致锁骨…
甚至还要往下。
无一处不蔓延开极漂亮的绯色。
像极了落霞映于白雪中。
而在这“白雪”上的四个透明大字——
把你吃掉。
如果抛开这四个字所使用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墨”,抛开这四个字所存在的位置,只单看这字,那甚至足矣称得上有风骨。
都言字如其人,确实如此。
戚时的字向来都像他这个人一样,笔锋凌厉而冷冽。
可此时写出来的这四个字,却又与他往常的字有微妙不同。
细讲的话,大概是刚中显柔,似猛虎嗅蔷薇。
正如他对祝辞眠的爱意——
总是渴望占有与爱护珍重并存。
只不过,这四个字现在早已在戚时自己的“摧毁”之下,面目全非。
字迹是最好的航线,而戚时的薄唇就如同一叶扁舟。
可这小舟并不总是很稳的。
水流时而轻缓时而却又湍急。
当然,虽然不稳,但绝不偏航,且小舟的力道被把控极佳。
只是激起一圈圈恰到好处的涟漪。
……
不知如此过去多久,祝辞眠终于忍不住,唇瓣微张,小声问戚时:“还…字,字还在吗?”
声线都染上了颤意。
恍惚之间,祝辞眠真的以为戚时是用蜜糖写的字,不然戚时又怎么能这样…
这样意犹未尽,不舍终止。
戚时低低开口,嗓音哑到了极点:“已经没有了。”
可虽然是这样说,他却依然还维持了先前的动作与距离。
又过了两秒,意识到什么,祝辞眠忽然抬起手,蒙住了脸。
密林深处有朵娇花,淡粉色的花瓣随风摇曳,大胆却又脆弱。
戚时注视了很久。
目光一瞬不瞬,像怕惊扰,连呼吸都近乎停滞。
直到祝辞眠又疑惑叫了声“戚戚?”,戚时才蓦然回神。
他全身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肩背轮廓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黢黑眼眸都在神经质般颤动。
戚时能够清晰感觉到,此时此刻,自己的大脑就像台脱离控制而超载的机器,已进入彻底的白炽化阶段,迸出晃眼的光。
秋夜是冷的,可戚时此刻在血管里激荡的血液,却热得如同盛夏。
沸腾,而又目标明确。
“眠眠,”戚时忽然开口,真的极难想象出,他究竟是凭借什么样的理智,竟在此时又沉声对祝辞眠讲出一句,“不要忘记我的手环,你随时都可以选择使用它。”
或许这已经并不是单纯的理智。
这是刻在戚时灵魂里,永远只以祝辞眠至上的本能。
因为理智有溃败之时,但本能却坚毅不倒。
“戚戚你怎么变啰嗦啦!”可祝辞眠只是又小声碎碎念了一句,尾音都像打着卷儿,但并不去回应什么手环。
他才不会那么做。
祝辞眠想,他永远都不会对戚时那么做。
戚时缓缓吐出口气。
终于。
野兽接受了娇花的邀请,与之共舞。
……
恍惚之间,祝辞眠感觉好像下了场雨。
雨滴时而急切汹涌,时而又和缓细润。
疾与缓的频率交错往复,间或还夹杂着落遍每一处的落叶。
落叶的触感是微凉而又润泽的。
可毫无疑问,花蕊是真的太过娇嫩而又脆弱了,每落下的一滴雨,于小花瓣而言都像是磋磨。
……
入夜。
木制地板上的影子微晃,散开光晕。
微微发着颤的细白手指抬起,用力摘掉了那从始至终,都没有释放出丝毫电流的手环。
“咚——”
一声重响,是手环落地的声音。
同时,亦是戚时心中最后那层枷锁,彻底崩塌的声音。
祝辞眠如同水洗般的黑亮眼眸静静凝望戚时,蕴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乃至郑重,想要说的话,都明明白白映在眼睛里了——
我知晓最真实的你,可我爱你,绝不需要你套上枷锁。
你是自由的,而我亦然。
“宝宝,”戚时垂眼深深与祝辞眠对视两秒,他忽然挑起唇,又低头去吻祝辞眠的眼皮,吻他被生理性泪水沾染的湿漉漉睫毛,戚时没有再在手环上执词,只是嗓音沉哑,语气蛊惑而又意有所指般问,“这么勾我?”
祝辞眠闭着眼睛,任由戚时的吻落在他脸上。
还未褪去红晕的两只小耳朵轻轻抖了抖,就又再次蔓上更深的绯色。
可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反正,天亮可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