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苏臻被夏候洐揽在怀里,悄然地朝着城门口的方向摸去。
一路上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两人躲过好些巡逻的士兵,眼见得城门在望,却发现距离城门口三丈之外燃起了火龙一样的火把,将城头和城门下照得亮如白昼,别说是带着苏臻,就是夏候洐独自一人想要不被发现离开都很难。
“怎么办?”苏臻抬头看着夏候洐问道。
夏候洐抿了嘴唇没有言语。
这样的情况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若是城外有人接应还好,他只管将苏臻送上城头,可现在的问题是离他和王好约定的时间还差着一天,苏臻又不是个会功夫的,三丈高的城楼没有人接应的情况下,还不得摔成肉泥?
“我们先回去,明天晚上再说。”夏候洐说道。
苏臻点头道:“好。”
两个人顺着来时的路摸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
苏臻再次坐在那间废弃的小院,因为没有想到会留在这里过夜,也害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更不敢生火,两个就着月色一左一右坐在了廊檐下的台阶上。
“你回去吧。”苏臻对夏候洐说道:“万一皇上一时兴起,派人去你家中察看你不在不是更糟糕?”
夏候洐摇头,
“他不会派人去的,在他眼里我已经是废子了,一个废子不值得他花心思。”
三十廷杖,若只是皮肉伤,那说明在李钰的眼里,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可是棍棍见血,李钰这是存心要废了他吧?
夏候洐挑了挑嘴角,幽深的眸底掠过抹嘲讽之色,果然一切都是假的,什么幼时的情谊,什么姑舅亲,断了骨头连着筋,在李家男人的眼里,情义二字怕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苏臻闻言,沉沉叹了口气,“也许我真的不该来到这世上的。”
“为什么要这样说?”夏候洐侧目朝苏臻看了过来,“帝王心术和你有什么关系?没有你苏臻,还会有别的李臻,王臻,你只不过是恰好出现的那个人罢了。”
苏臻摇头,她不能告诉夏候洐,她本就是一缕亡魂,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转世投胎才是她的正确的归宿。偏偏她没有,而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来到了这个本不该属于她的世界,她就是那个扇动翅膀引起风暴的蝴蝶。
“你不明白。”苏臻沮丧地看着满地的月光,语无伦次地说道:“如果我不是苏木的女儿,你不会认识我,萧沉也不会认识我,你和他的人生都会走上另一个终点。”
那个出生便死去
的婴儿,如果她还活着,她会活成这世上大多数姑娘的样子,拿针拿线缝的也是衣裳而不是死人,如此,又怎么会和两大权臣情急纠缠?
夏候洐敏锐的感觉到苏臻话里有话,可是一时间又不想不出来她话中藏着的是什么,只能顺着他字面的意思说道:“别想那么多了,我说了,没有你,也会有旁人。你只是恰好出现在那个时间点罢了!”
苏臻也无意再多说,她不是个怨天尢的性子,更倾向于遇见事情解决事情。
当下,轻笑一声道:“你说得是,事情已经如此想那么多也没用。”
“是啊,想多也没用。”话落,看了眼身后黑漆漆破败的堂屋,犹疑地道:“你要是不害怕的话,去里面和衣睡一会儿吧,你放心,我就在这里,天亮前哪里也不去。”
苏臻摇头,她到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这个时候夏候洐更应该休息保存体力才是。这么想,她也这么说了,“你真不用守着我,我连义庄都敢呆,这么间荒废的小屋怕什么?你身上有伤,这里也没个能休息的地方,你不如先回家去,明天再找机会过来。”
夏候洐想着他出门急忘记带大树留下的那个药丸,没有那个药丸来抑制他身上的伤,他
根本就不能行动自如,还谈什么送苏臻离开。略作沉吟后,他点头道:“我回去一趟,明天一早我再过来。”
“好,你去吧,路上小心些。”苏臻说道。
夏候洐点了点头,想了想,他从贴身处拿出一把刀鞘镶着宝石的匕首递给苏臻道,“这把匕首你拿着用来防身用。”
苏臻滑有拒绝,接过匕首就着月光拔了出来,霎时一片水汪汪的寒光掠过眼前,森冷的刀锋激得脸上一阵寒毛直立,苏臻不由得赞道:“好刀。”
夏候洐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若有似无的笑,淡淡道:“喜欢就好,送给你了。”
“不用了。”苏臻摇头道:“我先借用几天,回头再还给你。”
夏候洐想着,苏臻一旦离开,两人怕是再没有相见之日,至于还不还的也就是嘴里说说罢了,当下便道:“好,你先用着,回头再还我。”
外面响起更鼓声。
夏候洐便是再不舍,也知道必须趁着夜色深沉时离开,不然暴露了苏臻的藏身处反而对她不好。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夏候洐轻声道。
苏臻点头,“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夏候洐不再留恋,纵身一跃上了房顶,几个呼吸间便没了身影。
苏臻一人坐
在小院里,独自看着挂在天空的那轮瘦瘦的,窄窄的,宛如盆中半块明玉的上弦月,小时候总觉得月亮里好像种了棵树,等到大了才知道,那只是自己的想像而已。
“要是月宫里真住着嫦娥就好了。”苏臻自言自语地说道。
至于为什么会希望真有嫦娥,苏臻没有细想,大约是觉得现实太苦,梦想才能给人幸福吧。
这一夜,苏臻看着月色入梦,再醒来时已经第二日的清晨,隔着薄薄的一道墙,外面响起车水马龙的喧哗声,有小贩的叫卖声,也有大人小孩的争吵声。
苏臻站了起来,却曾想因为一夜唯持着同一个姿势,脚早已经麻木的没了知觉,才刚动人便软软的栽倒在地上,脚上如同有千万根针在扎似的,她咬着牙,一边揉着发麻的脚,一边留心外面的动静,生怕被人察觉了她的存在。
“知道吗?今天皇城门外的菜市场要凌迟一个人犯。”
苏臻没来由的心头一紧,屏了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凌迟?这是犯什么大罪了?
“哎,什么大罪,就是个私盐贩子。”
“……”
接下来,外面再说了什么,苏臻一个字也没听见,她的脑子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温峤要被千刀万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