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茶楼不少,但有名气的茶楼却不多,有名气能让寻常百姓消费得起的茶楼那更是凤毛麟角,这其中有间茶楼却是声名在外,那便是开在北城的名叫“一间茶楼”的茶楼。
京城自来便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至于这样的说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人知道也无从考究,但偏偏就这样流传了下来。
未时三刻,一辆乌蓬马车缓缓停在一间茶楼,车夫跳下马车打起帘子,一抹颀长的身影自马车里走了出来,在伙计的招呼下走进茶楼。
茶楼的前身是一幢两进两出的小院,小院延用南边诗书人家的布置,亭台楼阁,由径通幽,梅兰竹菊错落有致,事事处处都透着股清致淡雅,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伙计将人领进一间略显偏僻的茶室后,抬手敲门道,“王公子,您约的客人到了。”
门应声而开,穿着一身竹青色镶白边直裰的王好站在门口,将一角碎银子扔给伙计,“这里不用你招呼了,你下去吧,需要什么我会让人来说。”
伙计接过碎银道谢退下。
王好这才对站在门口由始至终都没发一语的夏候洐,道:“大人请进。”
虽是出来的急,但夏候
洐还是略略作了些乔装易容,现在的他除了那一身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孤傲高冷外,很难让人把他和曾经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夏候洐联系在一起。
夏候洐对着王好抬了抬下颌,抬脚进了茶室,王好随手将门掩上转身对夏候洐说道:“还以为你来不了了。”
话落见夏候洐站着,不由指了黑漆圆木桌道:“坐下说话吧,他们家的铁观音还是挺不错的。”
夏候洐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还得赶回去,我就是来和你确定一下,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只是劫法场不是小事,他们要价不低,每个人除了一千两银子的酬金外还另外再要五百两银子的安家费。”王好说道。
夏候洐探手自怀里取出一叠银票递给王好,“这里总共有八千两银票,剩下的我回头再补给你。”
王好接过银票看也不看放进了袖笼,抬目看着夏候洐,道:“不用了,干这种事人多没用,关健是得人精,八千两差不多也够了,有不够的我贴补上就是。”
“尽快将人手召集齐。”夏候洐说道。
“放心,消息已经递出去了,最迟三天,三天内人一定会到京城。”顿了顿,王好犹疑地看着夏候
洐,“苏姑娘那里怎么说?要不要先把人送走?”
夏候洐闻言却是沉默着没有开口。
他自然是想先把苏臻送走,可以他对苏臻的了解,在没有确定温峤无事的情况下,苏臻肯定不会离开。
“算了,到时候我亲自送她离开,你今天傍晚趁着天黑出城,出城后去武定县城走一趟,把她弟弟和她铺子里的管事一家先送走。”夏候洐说道。
“好,我知道了。”王好点头道。
话已经说完,夏候洐连茶水碰都没碰,转身便打算离开,身后却响起王好的声音,“夏候大人,保重。”
夏候洐步子微微一顿,稍顷,背对着王好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后,拔脚大步离开。
王好看着那道挺直如修竹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也跟着离开。
半个时辰后。
夏候洐不动声色的回到了厂卫胡同的家。
脱下那身早已经被血染透的衣裳后,他将它们随手一团扔在床底后重新趴回了床上,佯装刚刚睡醒的样子扬声喊了外面侍候的封城。
“大人。”封城推开走了进来。
夏候洐闭着眼,问道:“我睡着后有没有人来过?”
封城摇头,“回大人,不曾有人来过。”
夏候洐
又问道:“外面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没有。”封城说道。
夏候洐便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我饿了你去做晚饭吧。”
封城转身退了下去,临出门前眼角余光扫了眼趴在榻上的夏候洐,不等夏候洐有所反应他飞快地收了目光,匆匆走了出去。
屋子里,夏候洐一待封城离开后,半闭着的眸子重新打开,眸底寒光闪烁。
得想办法见一面苏臻才行,让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刻意为之。只是,要怎样才能见到她呢?
夏候洐不知道的是,胡同的另一端,杜洵这会儿正轻声同萧沉说着话。
“一刻钟前回来了,坐着马车回来的,我亲眼看着他从后门翻墙进去的,看那身手的利落劲,一点都不像挨过三十廷杖。”
“应该是行刑的人私下放水了。”萧沉轻声说道。
“这也能放水?”杜洵看着萧沉道:“那些人就不怕事情败露被皇上砍头?”
萧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杜洵心大也没有执着的追问,而是突然话峰一转,对萧沉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萧沉脸上的笑一瞬僵在了脸上。
接下来怎么办?这真的是个难题啊!
良久。
萧沉长
长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事情既然皇上插手了,便是有再多的计划怕也是赶不上变化了。”
“那苏姑娘那里……”
萧沉摆了摆手,“下去吃点东西吧,这一天也没正经吃点东西吧?”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杜洵就觉得有种前胸贴后背的感觉,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什么也没说拔脚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问萧沉,“你们吃过了?”
“我吃过了,不凡不知道有没有吃,你去问问他。”萧沉说道。
杜洵“哦”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因着杜洵的离开,空荡荡的屋子顿时变得安静起来,萧沉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暮色四合,眉头拧成了一根绳子。就算是了没了陆离这个关健性的人证又如何?皇上要办成的案子还会有办不成的?
怎么办?
萧沉一遍遍地问着自己,还有什么挽救的手段吗?
同厂卫胡同隔着几条街的十口进胡同,苏臻坐在院子里,同样看着头顶灰黛色的天空怔怔出神,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难道真就只有劫法场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只是,叫苏臻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老天爷有时候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还会顺带着给你把窗也关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