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张朝宗,苏臻回到客栈,站在窗户边目光怔怔地看着窗外人间烟火,久久没有反应。
陆离看在眼里,想要安慰她几句,话到嘴边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们星夜兼程往吴州赶时,温峤已经被人密秘押送去了京城。
“都是我的错。”陆离轻声道:“如果当日得了消息,我没有回武定而是回吴州,就不用害得苏臻姐你白跑一趟了。”
几欲站成一座雕塑的苏臻,缓缓回头朝满脸自责的陆离看了过来,哑声道:“不怪你,他就是故意的。”
什么有人检举,通通都是骗人的,锦衣卫想要定一个人的罪,还不是张嘴就来。多少在朝的大臣尚且斗他不过,何况温峤一介草民!
今日之事不过是应验了,当日他的那句“你一定会后悔的”。
想到当日在诏狱见过的种种酷刑,苏臻的心顿时就像被攥住了,连呼吸间似乎都带了血沫之味。
“苏臻姐……”陆离目光不解地看着苏臻,对上苏臻看来的目光时,他默了默,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启程去京城。”苏臻说道。
“去京城?”陆离看着苏臻。
苏臻点头,“是的,去京城。”
“找夏候大人吗?陆离问道。
苏臻摇头。
“不
找夏候大人?”陆离犹疑着道:“那找谁?”
“不知道,”苏臻不无疲惫地说道:“我不知道要不要去找他,也不知道找他能不能救出温峤。”
陆离张了张嘴,却在下一刻又默然的低下了头。
苏臻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夏候洐那么大的官,如果他肯帮忙怎么就救不出人呢?
她没有同陆离解释,而是看了眼外面渐起的暮色,轻声道:“陆离,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儿,你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噢。”陆离站了起来,转身朝门口走去,却在一只脚即将跨出门槛时,突然回头对苏臻道:“苏臻姐,你也不要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等到了京城再说吧。”
“我知道了,你去吧,我就是累了想躺会儿。”苏臻说道。
陆离这才转身出了客房,顺手将房门给带上。
苏臻这时候一步一步朝着摆放在屋子东北角的床铺走去,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可她却感觉隔着千山万水,一双脚更是如同灌满了水泥,眼看着再有一步便到了床前,苏臻却突然身子一软“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试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后,苏臻干脆放弃了挣扎,就那样仰面躺在了地上,目光呆呆地看着头顶斑驳阵旧的房梁,许久,两滴泪水自眼角悄然滑落。
她
不是个爱哭的人,甚至很多时候非常鄙弃动不动就流泪的人,因为她知道眼泪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可是这会儿她却无法控制汹涌如潮的泪水。
这一刻,她真的绝望了。
萧沉拿温峤开刀,无非是想逼着她就范,要么温峤死,要么她嫁给他,除此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按说,这个盲婚哑嫁的年代,嫁给谁不是嫁呢?再说萧沉不论是家世还是样貌都强于她百倍,她有什么委屈的?可是……苏臻按着痛如刀绞的胸口,可是她的心里已经有人了啊,她没有办法心里爱着一个人的同时却和另一个不爱的人同床共枕日夜相对,那会让她发疯的!
这一夜,苏臻是在哭泣中睡去,在泪水中醒来的。
天才微微亮,苏臻便收拾好了东西,背起包袱正打算去喊陆离时,外面响起了陆离的声音,“苏臻姐,你醒了吗?”
“醒了,这就出来。”苏臻答道。
话落,背起包袱打开门便走了出去。
陆离一眼便看到苏臻红肿的眼睛,讷讷着问道:“苏臻姐,你的眼睛……”
“没事,我们走吧。”苏臻打断陆离的话说道。
这个时候,客栈里的人都还没起,值夜的伙计缩在柜台里打着盹,陆离把人喊醒,结了房费后同苏臻一前一后出了客栈。
此刻,千里
之外的京城。
厂卫胡同。
宝东站在主屋的门外,轻声喊道:“大人,时辰到了,该上朝了。”
“知道了,你进来吧。”
几乎是宝东的话声才落,屋里便响起萧沉的声音。
宝东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果然萧沉已经穿戴整齐,此刻正朝着被作来作净房的耳房走去。宝东先把床铺整理好了,然后这才出门打了盆热水送去了净房,本想上前侍候萧沉洗漱,却被萧沉摆手拒绝了。
“离家这么久,想不想回去看看?”萧沉突然开口问道。
宝东闻言猛地抬头看了过来,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喜色,“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萧沉唇角噙起抹淡淡的笑,轻声道:“你虽然签了身契,可也不能说签了身契便连爹娘老子都不让你认了吧?”
宝东讪讪笑着,挠了挠头,问道:“那大人,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就这两天吧。”萧沉说道,“这会儿天气回暖正是出门的好时机。”
“谢谢大人。”宝东大声道。
萧沉笑了笑,“回头去杜洵那里支五两银子,难得回趟家,总要给你爷爷,你爹娘他们买点东西回去,要是不知道买什么,就问杜洵或者不凡,他们比你对京城熟。”
“哎,我知道了,谢谢大人。”宝东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这时
候不凡突然在外面,道:“大人,杜大哥回来了。”
萧沉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了宝东,拔脚朝外走去,恰巧遇上正往屋里走的杜洵,萧沉步子一顿,问道:“怎样?人真的抓着了?”
杜洵点头,“已经抓住了,这会儿正在押往京城的路上。”
萧沉默了一默,沉吟着对杜洵道:“你说,我要不要想办法半路把人给劫了?”
杜洵看着萧沉,“抢功?”
萧沉才要说话,这时候黎舒从外面走了进来,“大人,早膳是在家里吃,还是带在路上吃?”
“带路上吃吧。”萧沉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
黎舒匆匆去了厨房,将油纸装着的包子和肉饼拿了出来,追上门外正欲上马的萧沉,便在萧沉接过油纸包的刹那,轻声道:“她昨天晚上已经到了吴州,张朝宗已经把话告诉她了,这会儿估计应该正往京城赶来。”
萧沉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气里,但却是很快便又恢复过来,接过黎舒手里的油纸包纵身上马,轻轻踢了脚马腹策马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天色尚早,阳光穿过云层洒下淡淡的金光,胡同里不知道谁家种着的一株玉兰树,伸出根粗壮的枝头,粉白浅紫的玉兰圣洁骄傲地绽放在枝头,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乱花渐欲迷人眼,寒冬消逝,暖春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