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正月初一到初五是百官不用上朝,初六这天便是新年第一场的大朝会。
太子李钰虽然没有正式登基称帝,但已经全面接手朝政。
这一天的大朝第一个说话上折子的是钦天监正,钦天监天选了两个黄道吉日,二月初五宜安葬、行丧,适宜停灵奉先殿的天启帝灵枢移入地宫,二月十五宜祭祀适合筹办登基大典。
不论是太子还是百官都没有异议,当下便将这两个日子定下来了。
又议了些别的,想着这会儿还没出正月,又没正式登基,太子便提前退了朝,百官目送太子离开后,便三三两两地出了大殿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夏候洐也在人群里,夏候洐从前很少出席这种大朝会,但因为是开年第一场大朝会他便也来了。
出了大殿,夏候洐正走着,身后却响起汪宁的声音,“夏候大人留步。”
夏候洐步子一顿,回头朝汪宁看了过来。
不止是夏候洐,周遭的官员也停了下来,齐刷刷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汪宁小跑着走到夏候洐身前,一脸恭敬地说道:“夏候大人,皇上让奴婢来请您紫宸殿叙话。”
夏候洐挑了眉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汪宁,冷冷道:“前面带路吧。”
汪宁恭声应是,转身在前面带路。
夏候洐目不斜视地跟在后面往前走,无视了周遭纷纷看来揣测打量的目光。
走了
约有一柱香的样子,汪宁停在了悬挂着“紫宸殿”牌匾的大殿前,“大人稍等,奴婢进去禀报一声。”
夏候洐点了点头。
汪宁才要抬脚,却见大殿里走出来一个小太监,一脸恭敬的走了上前,轻声道:“公公,皇上让您请了夏候大人进去。”
汪宁摆手挥退小太监,对夏候洐说道:“大人,请随奴婢来。”
夏候洐微微抬了下颌,示意汪宁在前面引路。
宫里殿与殿之间通常都会有四四方方的天井,天井有大有小示宫殿规模的大小而定,紫宸殿作为从前的太子的起居殿,这里的天井自然也小不到哪去。
横平竖直的青砖地面踩在脚下没有任何声响,被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蔚蓝纯净如同用水洗过一般,明黄的琉璃瓦上几只小麻雀啾啾叫着跳来跳去。
“你和阿洐也算是在这宫里陪着朕一起长大的,日后,你接任了指挥使一职,有你们俩替朕看着百官,替朕守着,朕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轻轻浅浅的声音隔着道空旷的殿门传来,夏候洐不由得步子一顿,凝目朝大殿中看去。此刻离大殿已经不远,虽看不清大殿内的全貌却也能看个大概。
大殿中,除了李钰外,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夏候洐并不陌生。
“大人?”
汪宁转身朝夏候洐看来。
夏候洐敛下思绪,重新抬脚。
“皇上,夏候大人到了。
”汪宁站在殿外禀道。
而几乎是汪宁的话声才落下,殿内便响起李钰的声音,“阿洐来了,快进来吧。”
夏候洐抬脚迈过门槛,目光自殿内站着的萧沉身上一掠而过,看向了坐在上首的新帝李钰,走上前,掀了袍摆便要跪下行礼,却被李钰抬手阻止,“免了吧,今天不论君臣之礼,喊了你和浮生来,只是想叙叙旧罢了。”
话落,对汪宁说道:“给夏候大人和萧大人赐座。”
“是,皇上。”
汪宁转身招呼了小太监进来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夏候洐和萧沉身后,待他二人坐下后,很快便有小太监进来奉茶,汪宁上前接过亲自侍候起来他二人。
虽说同朝为官,但夏候洐却和萧沉有长一些日子没见照面过了,乍然相见,突然就有一种,萧沉好似老了不少的感觉。
李钰端起茶盅,一边拿着茶盖撇茶盅里的浮沫,一边对夏候洐说道:“从前朕还是东宫太子时,你和浮生从来都是第一个来给朕贺新年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习惯就断了。说起来,甚是想念啊。”
夏候洐一只手端着茶盅,一只手抚摸着茶盅上的花纹没有接话。
萧沉待要开口,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便干脆也保持了沉默。
一时间,大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妙起来。
李钰显然也感觉到了,不由得眉头微蹙,看了两人问道:
“你们怎么不说话?”
“皇上想听什么?”夏候洐看着李钰问道。
李钰:“……”
萧沉将手里的茶盅放在一侧的茶几上,“叮”一声脆响,引得李钰和夏候洐齐齐朝他看来。
“皇上恕罪,臣失仪。”萧沉便要起身谢罪。
李钰摆手,“坐下吧,什么失仪不失仪的,你们又不是旁人,在朕面前不用这般拘谨。”
萧沉讪笑着向李钰道谢。
“阿洐,朕有意让浮生接了司闳的职位掌管锦衣卫,你怎么看?”李钰突然对夏候洐说道。
“臣无异议。”
李钰点了点头,“嗯,朕猜着你也是乐见其成的,你没来之前,朕还在同浮生说,以后他掌管锦衣卫,你掌着内行厂,有你们俩帮着朕,朕这皇帝当得可就轻松多了。”
对于李钰的话,夏候洐不置可否。
他揭了茶盖,浅浅啜了一口后,突然道:“皇上打算如何安置司闳?臣斗胆问一句,臣可不可以单独见见他?”
“你见他干什么?”
“臣想问问他,当日将我父亲杖毙狱中,是谁动的手。”夏候洐直言不讳地道。
李钰没有开口。
夏候洐似是也不着急,轻轻摆弄着手里的茶盅。
萧沉眯着眼睛,目光茫色地看着阳光下闪着耀眼光芒的琉璃瓦,脑子里白茫茫一片的同时,又像是有许多的画面一一闪过。有幼时的他和夏候、花惜景三人在这方天井
里嬉闹的情形,也有后来他同他们的渐行渐远……原以为终有一日,他们会重新变成小时候一样,却没想到,当初的背离注定了一辈子。
萧沉唇角噙起了冷冷的笑,他目光轻瞥落定在夏候洐身上,“夏候大人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令尊即下了诏狱受刑是情理之中的事,即便你查出是谁动的刑,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你还打算杀了他不成?”
“若是如此的话,这诏狱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话再说回来,你内行厂手下亡魂也不胜枚举,若人人都要似你这般事后寻仇,我到是想问夏候大人一声,你又当如何?”
夏候洐目光轻抬冷冷看向同样眼神冷冽的萧沉,“若是我手下亡魂乃为冤死,自当替他们平冤昭雪,若不然,世间公义何在?”
“听夏候大人这话里的意思,令尊是冤枉的。”萧沉迎着夏候洐刀子似的目光,淡淡道:“证据呢?”
夏候洐没有吱声,默然片刻后,他抬头朝李钰看去,“皇上和萧大人是一个意思吗?”
李钰摇头,“你要见司闳,见便是了,不过是见一面问几句话,又不是要他的命,有什么要紧的?”
夏候洐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快地叫人捕捉不及。
李钰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人,你可以见,但也仅止于见一面问几句话,旁的小动作一概不许!
夏候洐垂了眼眸,轻声道:“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