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退下,夏候洐看着夜色怔怔出神。想到仍旧不知所踪的传国玉玺,幽深的眸底绽起讥诮嘲讽之色。
李家男人的脑子真的不敢恭维,特别是他那位才过世不久的皇帝舅舅,王朝未亡却丢失传国玉玺,古往今来怕也就他这独一份了吧?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若是可以他巴不得有人拿着传国反玺反了!倒是有个人……夏候洐目光骤然一冷。
“大树。”夏候洐突然扬声喊道。
“哎,来了。”大树一边应着一边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爷,有事?”
夏候洐正将脚从早已冷掉的水里拿出,大树看见了连忙拿了帕子上前便要跪下帮着擦拭,却被夏候洐摆手阻止,他自大树手里拿过帕子一边擦着脚,一边说道:“你回头查下司闳,看看他最近都见了些什么人。”
“司闳?”大树看向夏候洐,眼见夏候洐轻轻点头,大树不由道:“可是殿下打算动他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新皇帝登基,老皇帝留下的大半老臣肯定都是要被换掉的,司闳是先帝的人,锦衣卫又历来被南秦的皇帝视为左膀右臂,指挥使的人选肯定是要换上自己人的。
理是这个理,但因为新帝还是太子时,作为指挥使的司闳对他也颇为礼待,大树还想着即便太子登基后要换人应该也没那么快,但现在他忽然就怀疑自己的猜想了,这
才有此一问。
不想,夏候洐却答道:“登基前不会动他,登基后就难说了。司闳是个有野心的人,即便皇命不可违,他也一定会有自己的打算。”
当日是司闳带人闯进忠勤伯府抓走夏候拓,夏候洐有理由相信,倘若这世上还有谁知道那几封伪造的信出自何人之手,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司闳。虽说天启帝死前亲口承认,是荣喜奉他之命仿着夏候城的笔迹写的信,但夏候洐却有自己的想法。
“行,我知道了,我亲自盯着。”大树说道。
夏候洐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夜色,道:“去歇着吧,我也要睡了。”
大树揖礼退下。
夏候洐把盆里的水倒在院子里,然后掩了屋门转身回了里屋躺在床上闭眼睡去。
此刻,同一条胡同的另一处小院。
不凡轻手轻脚走到正屋门外,轻轻叩响黑漆门,“二爷,二爷。”
不多时,漆黑的主屋亮起了灯火,稍顷,宝东打着哈哈将门轻轻拉开条缝,问不凡道:“不凡哥哥,什么事?”
不凡看着睡意惺忪的宝东,灌着冷风的胸口像是喝下了一坛醋酸酸涩涩难受地差点流出了眼泪,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垂了眉眼轻声道:“宝东,你去和二爷说一声,候府来人了想请二爷回去一趟。”
宝东“哦”了一声,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袄子,“不凡哥哥你等会儿,我这就去和二爷说
。”
不凡点头,宝东转身朝内室走去。
早在不凡喊第一声时,萧沉便醒了,他看着宝东撩起层层帐幔进来,缩手缩脚地站在床边,没等宝东开口他先发话了,“告诉不凡,有什么事明天天亮了再说。”
这意思就是,他不打算回靖安候府。
宝东“哦”了一声,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将萧沉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了不凡。
不凡看了眼内室的方向,白皙秀气的脸上眉头拧得几欲能滴出水来,可他却不敢造次而是苦着脸说道:“行,我知道了,我去和右总管说。”
宝东是到了京城后才知道萧沉和靖安候府的关系的,一开始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萧沉放着不凡不用却用他,还心惊胆战了好长一段时间,但后来从杜洵那知道靖安候都对萧沉做了些什么后,宝东觉得自家大人一点都没做错,换成是他他也不会认这样的爹。
不过,他到是没有想到,会是右总管亲自来请,不会是靖安候不行了吧?这么一想,宝东也顾不得和不凡客气几句,而是拔脚急急回了内室。
“大人。”宝东站在垂着墨绿色帐幔的雕花大床外,轻声道:“是候府的右总管亲自来请您的,您说不会是候府真出什么事了吧?”
帐幔里的萧沉嘴角噙起抹冷笑,冷冷道:“那不是更好?我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着他们出事呢。”
宝东:“…
…”
“行了,你下去继续睡吧。”萧沉说道。
宝东应声退了下去。
不想宝东退下后,帐幔里却伸出只手,稍顷,只着一身白中衣的萧沉不紧不慢起身下床,随手取了架子上的衣裳慢慢往身上套着,才刚系好一件竹青色大褂的扣子,外面便响起串细碎的步子声,紧接着便是萧右低沉带着穿透力的声音。
“小的萧右求见二爷。”
萧沉唇角笑意愈深,只是那对寒泉似的眸子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掸了掸纤尘不染的袍子,萧沉走到窗前“啪”一声推开了虚掩的窗户,目光直直地看向了天井中笔直站立的萧右。
夜色正幽,萧右猝不及防之下对上萧沉看来的目光,一瞬的怔忡后飞快的垂了眼睑,恭敬的揖手行礼,“二爷。”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萧家二爷,有的只是萧沉。”萧沉冷冷道。
萧右身子微僵,但却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原样,明知借着夜色萧沉未必便能看清他,但还是表现得愈发恭谨不说,就连原本微微佝着的腰又低了个几度。
“二爷,候爷请您回趟候府。”萧右说道。
萧沉淡淡瞥了眼萧右,一边伸手去拉窗户,一边扬声喊道:“杜洵,送客。”
几乎是他话声才落,东厢房里“嗖”的一声窜出了一道黑影,照着仍旧维持着行礼姿势的萧右踢了过去。眼见得萧右便要被踢倒在地,他却突
然扬声道:“二爷,您不替自己想,难道也不替吴姨娘想吗?”
萧右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萧沉便像是被点着火的炮仗一般瞬间便炸了。一个纵身自窗户内跳了出来,扬手便朝着萧右重重扇了下去,“你没资格提起我娘。”
萧右不躲不避,既受了杜洵的一脚,也受了萧沉的这一巴掌,他默默咽下嘴里的腥甜,目光轻抬看着铁青着脸的萧沉,哑声道:“二爷,候爷说如果您肯去见他,他便将吴姨娘的牌位请进候府祠堂,从此享受萧家后人的供奉。”
萧沉嗤笑,末了重重啐了一声,道:“我怕脏了我娘的眼睛。”
萧右半边脸火辣辣的痛不说,脑子还嗡嗡的响,萧沉的话他听到了却没听清楚,但看萧沉的脸却也知道必然是不肯妥协,心底叫苦的同时,不得不说道:“二爷,不满您说,除了候爷想见您还有一个人也想见您,那个人二爷您是不能拒绝的。”
“谁?”萧沉问道。
萧右垂了眉眼,“司闳,司大人,他此刻也在府里,同候爷一起等着二爷您去见他。”
萧沉:“……”
据他所知,司闳和萧远林并无交集,怎么他这会儿却会在靖安候府?他要见自己哪里不能见?怎的偏偏就要让他回候府去见?萧沉满肚子的疑惑,可不管他怎么想,事实却正如萧右所说,司闳要见他,他不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