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饭吃到戍时方散。
唐小桥醉得不省人事,苏臻将她扶到屋里睡到苏辂身边,正准备出来收拾桌上的碗筷时,黎舒已经挽了袖子,利索地收拾起来。
“黎舒,放那里,等会儿我来吧。”苏臻说道。
“姐姐,这些活我都会干的。”黎舒抬头看了苏臻说道:“饭我也会烧的,就是没有姐姐烧的好吃。”
苏臻笑着点了点头,正待上前帮忙,却见温峤去而复返。
“姐姐,温大哥好像找你有事,你快去吧,这点活我一个人就行了。”黎舒说道。
苏臻想了想,点头道:“那行,你先收到厨房去,回头我和你一起洗。”
黎舒应好。
苏臻拔脚走了出去,等在外面的温峤迎了上前。
“苏臻,我明天就要走了,就不来同你辞行了。”温峤说道。
苏臻怔了怔,看着温峤说道:“后天就是腊八节了,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吃了腊八粥再走呢?”
温峤摇了摇头,“不了,船上也有腊八粥吃的。”
那怎么一样呢?
但话到嘴边,苏臻却又咽了回去。
温峤看着眉眼低垂的苏臻,很想伸手摸一摸她圆润饱满的额头,手刚刚抬起又被放了下去。
“我这
一去,怕是有几年不会再回来了。”温峤说道。
苏臻不由得抬头看向温峤,“为什么?”
温峤笑了笑,没好说吴州那边盐商倾轧得厉害,今年还风光无限很有可能过两年阖家上下便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张老板看上他,正是看上了他身上的那一股狠劲,想要将散沙一盘的盐商笼络在一块,定个规矩大家都遵守。说难听点,也就是张老板他想当盐贩子里的总把头!
“没什么。”温峤笑着说道:“虽然说吴州到沧州走水路也就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但费用却也是不低,来回一趟也得二三十两银子,我现在还只是个打杂的,哪有那么多银子?”
苏臻听了,微微松了口气,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若是有事我给你写信。”
“没事就不给我写信吗?”温峤问道。
苏臻被问得噎了噎,反应过来后,连忙道:“不会,不会,没事我也会给你写信的。”
“那好,就这样说定了,以后半个月写封信。”温峤打蛇随棍上。
苏臻脸上有明显的错愕之色,但很快便被她掩饰了过去,打着哈哈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温峤看了眼头顶的夜色,想着这一
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恨不得时间过得慢点再慢点,但到底男女有别,他再耽搁下去怕是对苏臻的名声不好,不得不对苏臻说道:“那我走了。”
苏臻却突然想起件事,“等等。”
温峤回头看了苏臻,眼底有亮光一闪,问道:“怎么了?”
“我在长乐街买了幢一进的小院,地契上登记的是你的名字,年后我打算租出去,那些钱我会单独放一边,你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来取。”
温峤默然片刻,稍倾,对着苏臻微微一笑,点头道:“好,那你就先帮我收着,以后我还会让人捎银子回来,是放进银号又或者是置地买房都由你决定。”
苏臻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但想到跟着温峤的陆离和齐光都是男的,以后成亲要出彩礼,媳妇娶回来还得有房子住,有正经的营生,哪哪都需要钱。若是温峤捎回来的银子,她能存下来,将来要用时便也不用捉襟见肘了。
这么一想,苏臻便没有拒绝,点头道:“行,只要你信得过我。”
“说傻话了不是?”温峤含笑道:“我要是信不过你,我还能信得过谁。”
苏臻回以一笑。
温峤眼见苏臻没有别的
话再说,便道:“那我走了。”
“我送你。”
苏臻送着温峤往门外走,“另外我还租了几间房子,有些已经转租出去了,有些还没有。”
“如果觉得好,能买就都买下来吧。”温峤说道。
他倒没有别的意思,而是想着也许给苏臻找了个另外的行当,便能让她慢慢地将二皮匠的活给扔了。
苏臻却是在听了温峤的话哑然失笑。
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谁能想到,便在几个月前,温峤同她还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然,这才短短几月的功夫,便是“觉得好,能买就都买下来”的话!
“再看吧。”苏臻说道:“若是这二房东的生意做得起来,以后我就考虑多买几处房子……对了,听说朝廷有意继续修运河,将吴州到沧州的运河直抵京城,武定县城是去京城的必经之地,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我们应该考虑的是买地。”
“买地?”温峤看着苏臻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买地?”
苏臻解释道:“因为有地才能造房子啊!房子造起来,我也不卖,就是三年一租,到时候光租金就够我们吃一辈子。只是……”
“怎么了?”温峤问道。
苏臻
苦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修运河的消息到底是真还是假,还有就是到时候我们有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买地。”
一句“我们”戳在了温峤心尖最柔软的那一处,心底有丝丝的甜蜜浅浅溢出,很快将整个心房包围,他看着苏臻。淡淡的月色下,苏臻隐于半明半暗间,秀丽似桃花,眉目间有着不自知的温柔和秀气。
“会有的。”温峤看着苏臻说道,顿了顿,加重语气说道:“一定会有的。”
苏臻一瞬回神,对上温峤朝她看来熠熠生辉的眸子,下意识地便想解释,温峤却抢在她开口前说道:“好了,别送了,天冷,赶紧回屋吧。”
却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俩人已经走到了院门口。
温峤向苏臻挥了挥手,抬脚大步走了出去。
苏臻看着少年挺得笔直如一座崖壁的后背,心头莫名变得沉甸甸的,总觉得自己好似说错了什么。
走在月光下的温峤,却是唇角翘得高高的,眼底的笑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这一辈子可能都走不进她的心里,可是这一生,她的身边始终都会有他的位置。
真好!
温峤抬头看着寂寂夜色,只觉,世界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美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