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萧边说边走下床,上前扶起了沈萱。
沈萱拍了拍胸口,道:“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睡着,哪知道你突然坐起来了,吓我一跳。”
“不好意思啊,”沈萧道,“本来是睡着了,只是后来又做了噩梦。”
“做噩梦了?!”沈萱站了起来,安慰道,“别怕,梦都是相反的,现实中都不可能发生过的。”
沈萧虽然说一回来就喝了些醒酒汤,但此时的大脑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
他的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像是带着无尽的哀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他道:“我也希望梦都是假的,都没发生过该有多好。”
沈萱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的拍了拍他的后背,问道:“做了什么噩梦吗?要是不介意的话,就来跟姐姐讲讲,我来帮你分析分析。”
沈萧看着她,轻声道:“可以说吗?”
“为什么不可以说?如果你想说,那就说吧,我做你的倾听者。”
沈萧今晚太不对劲了,她讲不上来,反正从整体上看,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的周围弥漫的都是浓重的悲哀情绪,还有微微的恐惧感。
她不知道这些情绪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因为在她看来,他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父母的偏爱都给了他,她的照顾也给了他,沈萧明明就是一个小少爷,什么都不缺。
既然是这样,那么今天晚上,他周身的悲哀,到底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会有?
沈萧盯着她的眼睛,盯了一会儿后,突然转了过去,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姐,我看见一座白色的桥,桥上有来往的车辆,桥下是滚滚的江水。”
沈萱只当听他倾诉,便点头回应:“这不是挺好的吗?有桥,有车,有江水。”
沈萧笑了一下,眼眶里瞬间浸满泪水,他颤抖着手捂住脸颊,一字一顿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跳下去呢?”
沈萱顿时感觉全身发冷,拍着他后背的手猛的缩了回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明明自己也陷入回忆中,痛苦万分,却还是愿意为了他,反复揭开自己的伤疤。
沈萱不受控制的后退几步,迫使自己的背部靠墙,她感觉自己的声音游离在天外,强撑道:“胡说什么呢!”
沈萧哭道:“可那天我就在桥下不远处,我看到了,完完整整的看到了。”
沈萱手抖着不停。
“你从桥上跳下去了,从此,桥便成了我的噩梦。”
你的义无反顾,我的终生噩梦。
办公室里。
孙微走了过来,看见沈萱的位置空荡荡的,顿时一愣:“沈萱今天没来呀?”
旁边有人便酸溜溜的回答:“又是请假了,公司里要都像她这么请假,那还干什么?干脆都回家算了!”
孙微冷笑一声:“风凉话倒是挺会说的呀,那你怎么不回家?”
“我哪敢呀?人家请假都带薪的,哪像我们?”
“她谈合同的时候你在哪儿?她拼命喝酒的时候,你又在哪儿?人家不过请一个假,你就在这儿说三道四的,还真是见不得人取得成绩。”
那人顿时急了,拍着桌子就站起来了,大有一副要打架的的感觉:“我……”
“好了,要上班就上班,有空就有工作的,吵什么吵?!”
曹落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冷冷的看着他们两个,语气不容置啄。
曹落梅在公司还是有些地位的,她这么一说,那人瞬间就不说话了。
孙微也撇嘴走了,只是在经过沈萱桌子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
她这个时候在干嘛呢?
医院里。
沈萱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她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一瓶还剩半瓶矿泉水正被她捏在手中,手指已经发白,瓶子也已经扁了下去。
她根本就没想到,原来沈萧一直都知道,只是她自己被蒙在鼓里。
可笑,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被护的一直是她自己。
都在演戏!
沈萱手指用力捏着矿泉水瓶,手指连带着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着。
“嗒”一声,门开了。
沈萱平复一下心情,抬头看向门囗垂着头的沈萧和白褂子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是个很和蔼的年轻男子,他带着口罩,拍了拍沈萧的肩膀,随后看向站起来的沈萱。
沈萱语气正常,但依旧隐藏着担忧:“你好,我姓沈,这位……”她深吸一口气,道:“病人的姐姐。”
心理医生眯了眯眼睛,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随后伸出了手,语气淡淡的:“鄙人姓楚。”
沈萱的心思全在沈萧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他不咸不淡的态度,只是伸出手礼貌性的握了一下。
她道:“我弟弟……怎么样了?”
沈萧脊背瞬间绷直,立马抬头看向沈萱,语气紧张:“姐……”
沈萱道:“你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病!”
“我只是问问。”
“你要问,就是不信我!”
“那你要阻拦,你就是不信我!”沈萱低声吼道。
这是姐弟俩第一次这么剑拔弩张。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了。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多多少少的都望向这边,一时间,尴尬至极。
楚医生咳嗽一声,道:“两位这样影响也不好,你们要吵,也该去别的地方,毕竟,我丢不起这个人。”
“……”
沈萱吸了一口气,随后道:“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不,”沈萧急道,“你不准进去。”
沈萱猛的拽住他的领子,直接拽到与自己齐平。
沈萧到底长高了,要比沈萱高一个头。
沈萱咬牙切齿:“你到底在闹什么?”
沈萧没出声,一双睫毛颤了颤,上面还挂着泪珠。
沈萱心一下子就软了,她低声道:“你在外面等我,我出来就告诉你,当年发生了什么,行吗?”
沈萧咬了咬唇,点了点头。
他也在赌。
赌用自己的伤疤,去换当年他不知道的一切,但他不知道,他这样做,只是在反复揭开沈萱心里最不愿意触碰的伤疤。
怪只怪,沈萱隐藏的足够好。
谁说笑着的人看到的就一定是美好?
只有眼泪不会骗自己,因为它和自己心里想的一样,只有苦味。
关上了门,沈萱和楚医生面对面坐着,楚医生开门见山,道:“沈萧是我一直断断续续接过的病人,他这心理上的病,说重不重,说轻吧,但也要重视。”
“有什么办法根治?”沈萱直奔主题。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给他的药,治标不治本,只能缓解。”
“……我也是刚知道。”沈萱感觉自己有些难以启齿。
“我知道,”楚医生扶了扶眼镜,道,“我问过他,他不愿意说,也不愿意让我催眠,我也没办法,只能跟你讲讲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