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县令端起酒杯来,勉强遮掩住了眼底的迟疑。江胥恍若未觉,只轻笑一声,便得了在县令府上久住的许可。
许是今日算是江胥的好日子,除去这计谋完成了大半,还有个不长眼的又自个儿撞了上来。江胥与吴琴音正相谈甚欢,便听得外头又下人高声道:“兮家来贺——您里边请。”
这两句明摆着就是给大堂里头的人提醒,有新宾客进门,该去相迎了。可偏偏问题就出在这儿,屋里头占着主位的两个与那兮家有些仇怨,就算是看在县令一家的面子上不会当场撕破脸皮,可气氛却总要尴尬两分的。
好在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那兮家夫人领着兮弗进了门,两人俱是满脸堆笑亲亲蜜蜜的模样,就冲那县令夫人见礼道:“诶呀,您这果真是倒着往回长,这几年功夫了,也就单单您一个瞧不出老来。”
在这兮家人面前,县令夫人也不好将江胥拉出来夸,便只得隐晦的往那头瞧了一眼,颇有些尴尬的陪了个笑脸。江胥和吴易奚本就当做没有瞧见这一家子的模样,可偏偏那兮弗瞧见江胥就移不开眼睛。
那神情猥琐的很,一双眼睛死死黏在江胥身上不说,眼珠子还滴溜溜的转,色眯眯的神情就是个瞎子都瞧得清楚。眼看着吴易奚面色一沉,江胥却是伸出手去,轻拍了两下这男人的肩膀算作安抚。
若说不气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江胥道还有些别的考量。毕竟前几日在陈夕容门前被这兮弗躲过一劫,那原本准备给他的小礼物,就是这会儿再送倒也不迟。兮弗便瞧着江胥冲自己露出个极尽温和的笑来,一时便似是被乱花迷了眼,也跟着嘿嘿傻笑出声。
这兮弗也不单单是
对江胥有些腌臜的想法,如今吴家与兮家结仇,江胥与兮弗之间的矛盾也是只多不少。不过江胥到底是个漂亮的姑娘家,这兮弗心思活络的很,自然就会往那乌七八糟的方向去。
这倒也正常,可他对江胥的态度,却是给了江胥下手的机会。江胥可向来不是个会心慈手软的性子,眼看着这兮弗愣在原处,便趁此机会上前两步,将一块儿帕子递到了这男人手里。
这兮弗也是变态的很,那手帕白净清香,上头还绣着一朵嫩粉色的芍药。兮弗接过帕子,便一头瞧着江胥,另一头底下脑袋,将手帕压在鼻端,深深的吸了口气。江胥唇角一抽,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掉在地上。
虽说送块手帕倒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可这手帕偏偏是江胥亲自交到那兮弗手里头去的,吴易奚都还坐在后头瞧着。这两家的矛盾在坐的几人都是心知肚明,是以瞧来的视线便都添了两分意味深长。
好在吴易奚对江胥也是信任的很,眼看着众人怀疑纠结,这男人却是不动如山,明摆着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反倒让其他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是以这屋里不过静了一瞬,诸多宾客便又如无事发生一般开始了推杯换盏。
只有江胥勾起唇角,将袖口里头的小瓷瓶压上了盖子。
不过片刻功夫,那接过了手帕的兮弗便觉出不对来。最早是手,接着就是跟那手帕接触过的脸,从无到有没法抑制的泛起瘙痒来。这痒意最初还算可以忍受,可逐渐就像是被十好几只蚊子围着咬了个遍,那瘙痒之意深入骨髓,半点儿都按捺不住。
是以那兮弗一时也顾不得礼数,就赶忙低下头去在自己脸上抓挠起来。
虽说是宴会上头觥筹交错的声音遮掩了手指和皮肤接触时的沙沙声,可他到底是动作太大了些,料想一个向来昂首挺胸纨绔跋扈的少爷有一日突然低下了头去,是个人都会觉出两分好奇来。
这么一瞧,哪里能看不出问题?那兮家夫人也觉出这些个宾客面色不对,更何况就连县令都皱起眉来,暗暗指了指她身后。这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妇人只觉得心下一颤,便赶忙转过头去——
只见兮戈死死埋着脑袋,一双手在脸上不住的抓挠,似是那张脸上的面皮压根不属于自个儿似得,下手尤其狠辣。兮家夫人不过瞧了两眼,便见着他那手背都暴起青筋,可怖的很。一时这女人也顾不得县令夫人的宴席,只管高声呵斥道:
“兮弗!你这是做什么!”那兮弗早就被剧烈的瘙痒逼得神志不清,兮家夫人这一嗓子喊得猝不及防,才算是将他的注意力拉回了两分。这兮弗仰起头来,面上尽是被抓挠出的一道道红痕,严重些的地方甚至已经破皮,渗出了血丝。
这模样着实可怖,就连兮家夫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偏偏那兮弗还一无所觉的模样,就瞪大了眼睛瞧着自个儿的娘亲,颇有些委屈似得开口道:“娘,我痒,真的好痒。”说着,兮弗就又忍耐不住的抬起手来,在自己面上留下了两道新的血痕。
兮弗这病犯得可是着实突兀,几乎是看到他这副模样的瞬间,那些个宾客就将隐晦的视线投向了江胥。江胥可是心知肚明,她此时怀疑本就大得很,若是不声不响,怕是躲不过这兮家夫人的兴师问罪。
不过江胥这会儿可没有跟她纠缠的打算,下给这兮弗的也不过是些不伤性命的
痒痒粉,就算放着不管,用不了片刻功夫便会自己失去效用。此时不过是那兮弗自个儿受不得苦,这才将脸挠的鲜血淋漓。
不过即便如此,那也是看起来恐怖罢了。
是以江胥便装作分外惊恐的模样,那神情比起身边的县令夫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等那兮家夫人兴师问罪,江胥便恶人先告状一般伸出手去,颤抖着手臂,软着声儿道:“这,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如此可怖!”
江胥先发制人,那兮家夫人反倒不好指控。更别提边儿上还有那兮弗呜呜嘤嘤的嘟囔个不停,来来回回都是念叨着痒,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活生生痒死一般。
这么一来那兮家夫人便也顾不得江胥,只得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便着急忙慌的带着自个儿宝贝的大儿子去寻那药堂了。这边儿上的宾客们都是有些猜疑,却不敢妄自论断的模样,也只有吴易奚敢在心下认定这就是江胥的手段。
是以等这两人出了门,吴易奚便勾起唇角,借给她斟茶拍背的机会,凑到江胥耳边去低声道:“做的不错。算是出了口恶气。”江胥闻声便笑,吴易奚那轻缓的吐息喷洒在江胥耳边,她也跟着勾起唇角来,耳廓微红的道:
“多谢夸奖,这不过是开胃前菜,日后可还有别的手段等着他呢。”
吴易奚闻言又是无奈又是窃喜的笑了笑,不过眼看着酒过三巡,这宴席也到了散场的时候,江胥却还没有半点儿要起身告辞的意思,吴易奚这才愣了愣神,迟疑着开口询问道:“这,当真是要住下不成?”
江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闻言自然不会推脱解释,便一本正经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只管抬眼对上这男人莫名的
视线。吴易奚原本还当江胥是玩笑之意居多,此时才算是反应过来,这男人如今脑子转的倒也是快,就皱了皱眉,压低了声儿道:
“你可是在打那证据的主意?这可是县令府邸,容不得你个小姑娘造次。若是真被抓着,那可是要杀头的死罪。”说着,似是觉得自个儿语气太重,吴易奚抿了抿唇,又放缓了语气道:
“我知道你着急,这事儿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就是了。这县令如何,左右也影响不到你我,为了这事儿把自己搭进去,实在是不值得。”
江胥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到底是已经与人商议妥当的合作,这么临阵脱逃可不符合江胥的作风。问题是若是直言相告,怕是根本过不了吴易奚这关……
江胥眼珠一转,面上端的是一本正经,分外妥当的笑着道:“不用您说,这道理我能不懂吗?少爷放心就是了,我也不是那傻乎乎的小姑娘家,不会作出这么要命的事儿的。”
眼看着吴易奚眼底还有两分怀疑,江胥便故作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软着声儿道:“我这不是为了吴琴音吗?您也知道那县令家公子的得行,她这会儿又怀了孩子,过的怎么也不可能顺心的。”
这话一出,吴易奚的神色才算是缓和了两分。眼看着这男人开始跟着自个儿的应道走了,江胥勾起唇角来,低声道:“正好她给了我合适的借口,我就装作是要给她讲那药膳的事儿,借着机会多住两日,也好照顾照顾她啊。”
这话一出,吴易奚是真不好找借口拒绝。是以这男人皱了皱眉,沉吟半晌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临行之前还又开口嘱托道:“可记得不能鲁莽行事,万万要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