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胥瞧得是暗自叹息,可这女子却是半点没数,还故作愤懑不平的抬起眼来,对着江胥就是一顿痛斥哭诉:“你这好好一个姑娘家,不在家学着相夫教子,却偏偏要与那些个男人争抢!”
说着,这女子似是分外忧心,她眼睫一垂,便长声叹息道:“你愿意与那男子争斗也就罢了,可你万万不该利用其余的姑娘们啊!这药膳到底是要入口的东西,可是谁都能配的不成?”
她缓缓摇了摇头,那眼神里头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说说,你若是做那些个发簪首饰,姑娘们自然也是会支持你的。可你偏要打这药膳美容的幌子,去配那些个害人性命的药,这不是要遭天谴的吗!”
这切入点找的倒是不错,江胥暗自品评,就见后头那些个不明所以的姑娘们露出被煽动后的惶恐和迟疑来。原本已经拿起药单的姑娘愣了愣神,又僵硬着手臂将那单子放了回去。她稍稍侧过面颊,便想将自个儿结伴的姑娘手中药单也放回桌上。
可边儿上那姑娘又有些想法,她将手臂一扬便躲过了这好友的动作,接着,她凑到自个儿好友跟前去,压低了声分析道:“你瞧瞧她那模样,哪里像是生病?还不如我装病装的像呢!”
另一位女子听罢,自然眼底也多了两分怀疑,就凝神细瞧,将那白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那女子全无所觉,只是瞧着江胥面上毫无异色,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便皱了皱眉,又添油加醋的道:
“我昨日瞧见你们发那什么优惠券,便领了一张去用。那药膳买回家里,我也是全心信任当即便喝了下去。可那之后呢!”说着,这女子一把拉开了自个儿的手臂,只见那两条胳膊
上头尽是鲜红的疱疹,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手臂。
这一下可是将周围的姑娘们惊了个好歹,人群里头零零散散响起议论之声,都是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两步。江胥不惧这女人闹事,可若是因为看戏影响了生意,那岂不是得不偿失?是以江胥便上前两步,笑着道:
“你说昨日你买了药膳,那这上头可有你的名姓?”这问题不过是要这女子自报家门罢了,毕竟没什么幕后黑手会留个这么明显的破绽在这儿。果不其然,江胥这话音落了,那女子便嗤笑一声,分外不屑地道:
“你翻就是,我姓李名芳,家住城南。昨日买了药膳,那名姓还是你们店里的伙计一笔一划写上去的。”江胥被人阴阳怪气一顿讥讽倒也不气,她慢悠悠的露出个笑来,便似个没脾气棉花团一般低眼去翻起了登记的册子。
这下倒是给这女子噎得够呛,更别提那些个姑娘们还用又是畏惧又是嫌恶的眼神瞧她,更是令人心生慌乱。接着,还不等这女子做好什么心理准备,就见那通往后堂的门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头紧跟着迈进了前堂。
这地方皆是女子,对那老人也算是熟悉。这脸才一露,就有姑娘惊呼道:“是回春堂的沈大夫!”她这话音可是没能收住,就有女子莫名转过头来。这喊出声来的小姑娘面色一红,低声解释道:
“这可是城里最出名的先生了,我前些日子还去寻过他,伙计说是已经出诊去了,没成想竟是在这‘净美阁’里头,一时激动情难自禁罢了。”这姑娘解释的也算是清清楚楚,底下的姑娘们就露出恍然之色来。
可那找事的女子却是面色一白,僵硬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神情也添了两分瑟缩的意思。不过她这会儿带着一身的疹子,后头哪有人敢跟她接触?她这才刚有了退后的意思,站在后边的姑娘们就退的比她还要快上两分。
人流流水般的向后滑去,还有姑娘们细碎的嘟囔:“不是说喝出问题来了吗,这么好的大夫都在这儿了,怎么不去瞧瞧啊。”那女人当然明白自个儿这伤病来自何处,一时那心虚迟疑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可那老大夫是个周正之人,他将手里那药箱往柜台上头一搁,虽是过了耳顺之年的老人家,却是半点都看不出老态龙钟来。这老大夫脊背挺得笔直,身子骨瞧着也硬朗的很,那大步一迈,便声若洪钟一般的喊道:“是谁有了问题?过来给老朽瞧瞧。”
那白衣女子也算是突兀的很,自个儿占了一大片的地方不说,还面色惨白,若是单瞧脸色,确实是一副气血不足身娇体弱的模样。是以这老大夫一眼便锁定了目标,上前两步伸出了手去。
这女子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想躲,她向后一瞧,却见那些个姑娘们一头避让,一头还目露好奇,偏要瞧那热闹似得,尽数都堵在大堂里头,生生把两扇全开的大门都堵了个严严实实,后头还有人踮着脚尖,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瞧。
这下可好,最后的退路也被这些个姑娘们截断,这女人抿了抿唇,不情不愿的伸出手去。江胥好整以暇便罢了,偏还捧着那卷登记表,添油加醋地道:“昨日下午,她是因气血虚浮脾胃不调开了药膳。”
说着,江胥指尖点着书页,将那药名瞧了两眼,这才又补充道:“用了那养身的方子,计量没做加减。她自称没什么忌口或是不受之物,便按着原方开了。那些
个应当忌口的食物都写在那药单上头,她应是一并拿走了的。”
那老大夫等了许久,可算是等到了那条颤颤巍巍的手臂。到底是见多了各色病症,这女子布满红疹的手伸出宽袖,也只是引得这老大夫瞧了一眼,稍稍皱了眉头。接着,那树皮一般枯瘦的指尖搭上了这女子的腕脉,老大夫双眼一瞌,仔细感受手下的脉搏跳动。
江胥话音落下,这老大夫便点了点头,复又将眼睁开,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遭这女子的手臂。接着,也不必老大夫开口提点,江胥便自衣袖之中取了手帕,随手递给了白衣女子,淡声道:“行了,你也不必再装了。先把那嘴上的脂粉擦擦吧。”
眼看着事成定局,那白衣女子迟疑着接过手帕,神情羞愧的底下头去,胡乱将自个儿唇瓣上头的惨白脂粉抹了个干净,露出一双**水润的唇来。瞧了半天好戏的姑娘们便发出一阵哗然之声,接着便是窃窃私语。
这声音可比江胥冷嘲热讽要强得多,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出手行骗不说,还被人当场揭穿,那些个议论之声就似是伸出的巴掌,狠狠落在面颊之上,响声清脆。这女人低垂了脑袋,一张脸涨的通红。
眼看着她似是有意偷跑,那老大夫却是犯了职业病。这人年纪本就大了,自个儿又是医者,自然瞧不到人这么折腾自个儿身子。只见那老大夫冷哼一声,话音出**像是自家祖父出言教训,惹得底下骤然一静,偌大的前堂一时便只余下这老大夫的呵斥:
“你瞧瞧你自个儿!那身子是别人家的不成?活了这么大你不知道自个儿吃不得什么东西?一头喝了药,另一头还敢吃那不受的物件,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说着,这老大夫便伸出手去。
不过到底是对着个陌生女子,老大夫动作一顿,并未去掀这女子衣袖,只指着那衣裳遮掩下的手臂冷声道:“你若是再吃上两口,估摸着来这儿找麻烦的不必了!明日那做棺材的就得找到你家门上去!”
这话虽是不大好听,可确实是句句属实。过敏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要你命也就是片刻的事。医者仁心,又添了身为长辈的拳拳爱护之意,倒也怪不到这老头出言呵斥。
底下的姑娘们估摸着也是给这老头骂成了习惯,一个个的竟是露出了熟悉又纠结的神情,好些女子都颤巍巍的移开了视线,活像是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遮瑕液算是水落石出了,原先搁下药单的姑娘轻咳一声,颇有些羞耻之意,却也还是顶着自个儿好友那促狭的眼神,重新又将单子拿到了手里头。好在那好友只是目露笑意,却并未出口讥讽,也算是让这姑娘自在了两分。
眼看着她恢复了淡然模样,那好友便凑到这姑娘跟前,低声道:“这位吴夫人,背后可是站着人呢。”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那姑娘捏着药单,便不由露出迷茫的神色来。好友轻笑一声,意味不明的道:
“先是县令一家来来回回的造势,又是今日这位沈大夫的保驾护航。吴夫人背后这人,先不说权势如何,至少那拳拳爱护之心,可是有目共睹啊。”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身边的姑娘也还能露出迷茫之色来。
只见她眨巴眨巴眼睛,懵懵的重复道:“什么保驾护航……?”这好友也是没了辙,就瞪了眼低声呵斥道:“你当沈大夫那么好请?那可是城中圣手,多少达官贵人都得亲自去回春堂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