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胥想要的就是这态度,若是这女人真对她摆出敬重之态来,江胥后头的计策还用不上派场呢。见那掌柜夫人咄咄逼人,江胥便低下了眼,瞧来有些瑟缩的意思,她抿了抿唇,瞧来就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跟着掌柜夫人对上了视线:
“陈玉是我身边的大丫鬟,你凭什么说要就要!难不成是不将我这吴家夫人放在眼里不成?”江胥这帽子扣的恨,语气也半点不漏端倪。可偏偏你点畏缩之意都透在了面上,好悬是没崩了这女人进门前的人设。
江胥自个儿将这方方面面都考虑妥当,那掌柜夫人自然不会起疑,就虚情假意的笑着推辞道:“诶呀,瞧您这话说的,我说到底也就是个平头百姓,哪敢对您有什么不满的?”说罢,也不等江胥再开口,这女人就笑着道:“不过就是请您行个方便,将那陈玉交给我就是了。这郎有情妾有意的事,我又不会对她刻意刁难不是?”
她话说的好听,江胥心底一声冷笑,心道你不会个屁!可偏偏面上还装的一本正经的模样,似是思虑一般垂下眼来,沉默了好半天,憋的那女人都有些心慌了才试探着开口道:“这……可我已经说过要陈玉休息了,再把她叫起来是不是不太好?”
江胥摆明了就是自说自话,压根不给这掌柜夫人开口插话的机会,就自顾自的接着道:“不如就让我替她去吧!”这话可是着实惊人,不说那周家的夫人,就连边儿上候着看戏的小丫鬟都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江胥。
江胥如今可是扮了个无辜纯善的姑娘家,就一无所觉一般抬起头来,似是好容易找着了自个儿满意的办法,语气欢悦的提议
道:“反正不过是个考验罢了,仓库我也不是扫不得。毕竟陈玉昨日才受了伤,今天就由我代她去吧!”
这借口牵强的很,可偏偏江胥不仅占理,还站着吴家夫人的身份,单凭自个儿位子就能压着掌柜夫人不止一头。一时这女人是进退两难,拒绝是不识好歹,可若是答应了——让吴家三房的夫人去给你扫仓库,这大帽子扣下来可是比不识好歹更过两分。
江胥哪里会给这女人挣扎思索的机会?她说过了话就从那藤椅上头起了身,自个儿理了理柔顺的衣袍。吴家出的料子确实是好,江胥在那藤椅上翻来覆去老半天,站直了身子还是连个褶子都瞧不出。
她心满意足往外头一走,那颜色鲜亮的大团银线在日光底下熠熠生辉,晃得人一阵眼晕。那掌柜夫人瞧见更是觉得胸闷气短,好一阵头疼。可偏偏江胥人都已经站她身边去了,再出言拒绝未免就太过刻意。
这女人只得露出个僵硬的笑来,侧过身去冲江胥做了个请的手势。江胥便露出个纯然无辜的笑来,顺着她的意思迈出了门槛。
也别看这女人此时笑得温柔和缓,心中指不定想着怎么把江胥打发走。江胥对她那点小九九也是心知肚明,可她偏偏就不点破,一路憋的那掌柜夫人面色都发了僵。等走到了个无人的僻静处,那掌柜夫人可算是忍不下去了。
她随在江胥身后,就瞧着那点露出衣襟的雪白脖颈,心底暗暗哼出一声来。接着就故作随意,风轻云淡地道:“诶呀,我突然想起来,其实那仓库不扫也是无妨的。您瞧瞧这天晒成这样,您还是被跟着我乱跑了。”
江胥就回过头去,露出迷茫的神情来。那双
眼睛圆溜溜的瞪大了,活像是只歪着脑袋的奶猫。江胥总觉着吴易奚的样貌似是画中仙人,却是对自个儿的外形毫无认知,却是不知自个儿在别人眼里,比那画中仙子也是不逞多让的。
江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那女人又酸溜溜地道:“我是个黄脸婆了,可别把您那皮肤再晒出个好歹来。您还得靠这面皮去捉那男人的心呢。”江胥面上似是娇羞一般垂下了眼,嗫嚅着道:“您说笑了,怎么会。”
可她暗地里却是低着眼睛不住在地上梭巡,一边还暗暗吐槽道:“你猜靠脸,你全家都靠脸,自个儿没有还要嫉妒,我呸!”哪怕就是当年的刘虹都没能给江胥惹毛,没成想这看起来艰巨无比的任务竟是被这市井小民轻松达成。
江胥背地里哼哼两声,一头觉着自己与那女人争吵着实掉价,可另一头偏又忍不下那口气。先是出手刁难陈玉,接着就对她指桑骂槐拐弯抹角的出言嘲讽,江胥受得住阴谋诡计,偏就忍不了这阴阳怪气的模样。
这城里的宅子建造时估摸着也没想过会有多少人来住,不大的宅院却有着近乎半数的亭台楼阁。阁楼之间草木葱茏,连带着虫蚁自然也是不少,从这宅院出门的道路也不止一条,可给了江胥引路,自然是挑了一条背阴的小道,平日里人迹罕至,连青石板上都落了一层的落叶。
那掌柜夫人虽是觉出不对,却也并未深想,江胥那副小白兔似得模样给她留下的映像太深,让这向来自负傲慢的女人压根就不愿把江胥抬到自个儿一般的地位上去,江胥也乐得轻松,就嘟嘟囔囔的拖着这女人,低声道:“我答应了的……总不好出尔反尔。”
江胥拖延时间也是一把好手,就这不短的功夫里头,她可算是瞧见了自个儿想找的那小家伙。对研究惯了医药的江胥而言,这些个毒虫看着可比某些面目可憎的人要有趣的多了。那树上正趴着只长虫,深褐色的表皮几乎与那树干融为一体,若不是江胥熟悉还真要忽略过去。
小东西身子圆胖,背后还长着一对纤薄的翅翼,安安静静落在树上的时候与那鸣叫的夏蝉也没什么分别。可江胥自然明白,这小东西可比夏蝉也凶狠的多,咬上一口疼几日都不是问题。更何况它平日里很是安分守己,压根对过往的下人们毫无兴趣。
不过只需一点点的刺激……江胥背过身去,唇角就勾起个笑来。接着,她似是没注意这路边的矮阶,脚步一错就踉跄着跌进了一边的花圃里头,纤细的身子狠狠撞上那嶙峋的树干,浓密枝叶一抖,甩下一大片的落叶来。江胥猝不及防之下就是一声短促的惊叫,又赶忙自个儿挪回了正道上:“诶呀!倒是让夫人瞧了笑话……”
那掌柜夫人可懒得去哄江胥,便刻意没接着话,连基本的关切和担忧都略去了。不过这倒正好是个摆脱江胥的大好机会,是以这女人只哼笑一声,故作无奈地道:“夫人都磕了手臂,怕是也不好去收拾那库房了吧?不如今日就先这般,等您或是陈玉姑娘修养好了再来也不迟啊。”
江胥闻言便抿了抿唇,视线看来似是躲闪。可也就江胥自个儿知道,她将那小巧精致的下巴一抬,视线就不动声色地扫过那树梢——方才安稳趴着的小虫已经不见了踪影。目的达成,江胥自然不会再跟着女人做无谓的纠缠。
她便借着这台阶
羞愧地道:“倒是我冒冒失失,明明想替陈玉去做些事情,还搞砸在手里了。”说着,江胥便拢了拢自个儿的衣袖,冲那掌柜夫人稍一颔首,温声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日后再帮您收拾一二了。”
这文绉绉的话音一落,江胥便从那掌柜夫人的眼底瞧出两分不屑来。哪怕是用脚后跟想,江胥也知道这目光短浅的女人定是觉得她为了争宠才学来这两句文书,好在吴易奚跟前卖弄。不过江胥这会儿有了那可爱小虫,也懒得跟这女人争那口舌上的三分好处。
江胥便只管含笑转身,慢慢悠悠顺着那来时的小道踱步走了。她迈出两步,借着自个儿身子遮挡了后头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伸手探进那袖口里头一摸。纱制的香囊安安稳稳的躺在宽袍大袖里头,稍一使力还能捏出底下稍显坚硬的草药根结。
这玩意在身上江胥也就安心了,毕竟那虫子又不会认人,没这驱虫的药包就去招惹,最后可指不定落在谁身上呢。江胥就捏着那药包快走几步,稍一侧身就靠着那合抱粗的大树遮挡了自个儿的身形,偷偷摸摸凝神细听。
那掌柜夫人可算是打发走了江胥,好歹是清楚自个儿还在吴家地界,没明目张胆的在这院子里头就开始出言嘲讽。她只管不屑的瞧了江胥那纤细的背影两眼,便转过身去迈开了步子。
不过这路还没走出两步,这老板娘的脚步就是一顿。江胥躲的还是稍远了些,只能隐隐约约听得前头那女人似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就是更加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响。计策成功,江胥便不再久留,只管牵起衣摆,小心翼翼地迈开了步子,绕过那青石板上干枯发黄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