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易奚自认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自然不会乘人之危去瞧什么女子的身子。更何况他如今对刘虹满心厌恶,守在此处也不过是担忧江胥罢了。
此时瞧见江胥神情淡然,对刘虹的态度也是熟稔流畅,瞧不出半点恐惧和惊慌来。这男人稍作思索,便笑着摇了摇头。“自然不会。既然胥儿不必帮衬,那我便先行离开了。”
江胥对吴易奚向来放心,她小猫似得点了点头,可视线却压根没放在吴易奚身上。这男人倒也不恼,只给边儿上守着的下人使了个眼色,就自顾自转身走了。
这头刘虹的事儿有了着落,还牵着江胥忙乱起来。吴易奚自然不会放任自流,他抬步跨出门槛,凝神稍稍思索片刻,便冲边儿上候着的管事招了招手。
这管事还当是自个儿触了什么霉头,还没走到跟前就先弯下腰来,赔着笑讨饶道。“我这不是看陈玉姑娘把刘虹带走了担心吗,到底是夫人的院子,我没得了传也不敢进去,就在这外头守着……”
吴易奚对他那点小九九压根便不在意,敷衍似得点头应下,便没什么感情的冷淡开口道。“你也是一片忠心,不妨事的。今日得空,你去铺子里头找找大少爷,就说我要见他。”
到底是主家少爷,哪怕是兄弟手足,也万万没有自个儿出去找人的道理。这管事的当自个儿是得了重用,欢天喜地拱手应下,喊出的声儿比那红白喜事还要浑厚两分。“少爷放心,这等小事,我一定给您办妥了。”
……
也确实是小事,不过半日功夫,吴易奚已经跟吴玉川对坐在茶楼里头了。这管事的虽是媚上欺下了些,可事情办的倒是着实漂亮。茶楼二层寻了个靠
窗的隔间,屏风上头绘着***图,精细的很。
店家上了个白瓷的小壶,还精雕细琢绘了锦竹。吴玉川向来不甚在意这些边边角角的小物件,可这暗含赞誉的君子之图倒是赚足了吴易奚的好感。自从他落了座,就忍不住将那小壶拢在掌心里头把玩,瞧着就是爱不释手的模样。
吴玉川也是做惯了兄长,对吴易奚多得是宽容和缓的心绪。哪怕是对江胥稍有心思,也能压抑下那不该有的心绪,带着笑意凝视难得有些少年气的吴易奚。不过吴易奚倒也清楚正事,他恋恋不舍地搁下那茶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我今日打扰大哥,是有一事要摆脱与你。”如今吴易奚心知吴玉川对他真心关照,是以出言相托,虽是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像以往那么排斥。他直起脊背来,神情里头也看不出多少羞愧。
吴玉川就笑了笑,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执起茶盏来,说不出的好看。“是什么事?”那茶盏凑在唇边,氤氲起来的热气模糊了吴玉川的眉眼,神情隔着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可偏偏这男人语气温和,半点听不出不满或是迟疑。
吴易奚心底那点迟疑就被轻易抹平,他在吴家挣扎了这么些年,也是头次触及单纯的兄弟之情,就忍不住露出笑来,低声道。“是想盘个铺子。”
这话音一出,吴玉川心下已经有了考量。他将那茶盏搁回桌上,面色却无甚变化,只神色淡然的瞧着吴易奚,无声示意他继续。吴易奚轻咳一声,接着道。“原本是想用江小姐的嫁妆的,可如今那陪嫁已经被江老爷收回江家去了。”
这男人摇了摇头,耳尖漫上些红来,有些羞窘地道。“好在这么些年,
我母亲留下的铺子也算给我攒了些私底,盘下个不大的铺子应当也是够用的。”说着,吴易奚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起那杯盏来,似是想起什么,唇角都带上了浅淡又温柔的笑。
吴玉川神情一僵,就听吴易奚接着道。“不过是对商场之事实在是不大了解,这才想着麻烦大哥……”这话还未说完,吴玉川将手中的白瓷杯转过一圈,面色如常的轻笑着开口。“长兄如父,帮三弟做事,怎么能说麻烦?”
吴玉川说完这话,,话音又是一顿,就低声道、“不过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问。”若是给了江胥在这儿,估摸着就能分辨出这日后知名的电视剧句式,在玩笑似的回上一句“不该问。”可偏偏坐在此处的事一向正经的吴易奚,他稍稍一怔便点了头,温声道。“大哥只管问就是了。”
吴玉川得了应允,这才稍稍迟疑,组织过语言后沉声开口。“你们前些日子与刘虹争执,将那陪嫁都收到手里头,起先也是为了这事?”
吴易奚倒也不觉得如何,一本正经地点头应了。“确实是为了这事,不过后来就查出那账本不对,也没想着还能扯出这等烂在地里的事来。”说完这话,吴易奚见自己大哥目露疑惑之色,便也不等他发问,就自顾自的解释道。
“是胥儿想盘个铺子做些生意,我想着都是陪嫁丫头,按理说那嫁妆胥儿也有一份,这才去找刘虹讨要。”听完这话,吴玉川沉静如水的面色可算有了些变化。他稍稍皱起眉来,进一步询问道。
“那这铺子,是给江胥姑娘的?”吴易奚捧着那茶盏点了点头,笑着道。“我想着胥儿能有那么多的点子,若是自己经商,应当也
是不差的。”这男人说起江胥,一双眼睛里头都像漾着星光,夺目的很。
吴玉川瞧见他这副模样,心底又是失落又是艳羡。他面上不显,可搁在桌下的手却攥紧了。接着,他抿了抿唇,笑着道。“三弟说的不错,以江胥姑娘的才华,拘在后宅里头才是委屈。”
说着,也不等吴易奚应和,这男人便站起身来。“三弟只管放心就是,这店铺我挑选妥当,自会交到你们手里。”
吴玉川向来也是说到做到,恪守诺言的性子。吴易奚听过这话,只觉得心口一块大石落地,浑身说不出的轻松。他笑着拱了拱手,扬声道。“那便多谢大哥了?”
吴玉川却是没再搭话,自顾自的出了门。
这男人瞧着是淡然豁达的模样,可等迈出门槛,整个人站在阳光下头了,吴玉川才稍稍低垂下头,露出个颇为自嘲的笑来。边儿上跟着的商铺管事也是少见这向来自信的大少爷脸上露出自怨自艾似得神色,他上前两步,却愣是瞧着吴玉川的神情没敢开口。
最后倒还是吴玉川自己缓过了劲,他稍稍松下手里头的力道,面上没什么表情,冷淡的很。这男人转过眼去,就冲着那管事点了点头。“我记着前些日子,在那城中街上瞧过个商铺?”
能留在吴玉川身边的向来敬业,他问的没头没尾,可这管事却反应飞快,话音没落便点了头应道。“是瞧过,原先打算用作米铺的。那位置也好,门面也大,就是租子高了些,卖米回不了本,才没做考虑。”
吴玉川闻言便点了点头,他似是莫名地向着那楼上的窗口瞟了一眼。茶楼窗棂跟前都栽着细竹,纱帘被那微风吹拂起来,顺着窗扬到街边,似
是抚在吴玉川心口似得,虽然力道极轻,却半点忽略不得。
那管事半天没得答复,正要开口询问,就见吴玉川收回视线来,压低了声道。“那便盘下来吧。”那声音压得低,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肯定和严肃。管事的皱了皱眉,迟疑着道。“可那铺子……?”
吴玉川倒也不介意这管事忤逆,到底是为了吴家商铺的前景,他稍稍迟疑,还是出言解释道。“不必顾虑本钱,那铺子是赠予易奚的,走我的私账就是了。”
一听这银子不从吴家账上划,管事的便将那堵在喉咙口的劝谏之言尽数压回了肚里。这中年人露出个笑来,扬声应道。“好嘞!难得三少爷有这心思,就是赔也得让少爷玩儿高兴了!”
吴玉川却是没再解释,由得管事的误会下去。毕竟在吴家,吴玉川这举人老爷的挡箭牌还算得上好用。若是真让底下人知道是个女子要盘店铺,哪怕是吴家三少爷如今的夫人,也是很难镇得住场子的。
这男人并未开口,却是稍稍垂下眼来。他唇角带笑,似是透过虚无的边际瞧见那小狐狸似得狡黠女子。他摇了摇头,在心底暗道。“怎么可能会赔?”
那语气诚恳又坚定,吴玉川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对江胥的信任,甚至于比对自己还要更甚两分。还不等管事对吴玉川那莫名的笑意出言询问,这男人已经掀起衣袍,迈步跨上了马车。
那车帘在面前一遮,将外头的视线尽数遮蔽。吴玉川声音轻缓,语气却带着浅淡的笑意。“好了,走吧。趁着得空,先带我去那铺子跟前瞧瞧。”
管事的迅速应下,一拍那高头大马的屁股,笑着道。“好嘞!您可等着瞧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