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易奚这头可算是接受了事实，而另一边的刘虹也是被飞来横祸打击的体无完肤。那小丫鬟就站在跟前，怜悯似得叹息道。“诶，你也是可怜啊。自己做了下人不说，连以前的丫鬟都死了。”
刘虹闻言先是一愣， 接着就缓缓仰起头来，满目茫然地道。“谁……？你说谁死了？”她手里还拎着没洗干净的衣裳，养尊处优惯了的手给那粗糙的布料摩擦地发红蜕皮。可刘虹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只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小丫鬟。
到底时曾经的三夫人，就算换下了盛装，被迫穿上了破旧的衣裳，骨子里久居高位的傲然也是那寻常丫头模仿不来的。她不开口还好，这小丫头一根刘虹对上视线，竟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她皱了皱眉，视线在刘虹那肩头的补丁上头走了一遭，这才找回两分自信，就哼笑一声不屑地道。“还能有谁？除去那个梅儿，你这孤家寡人的，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丫鬟吗？”
这话一出，那浸满了水濡湿沉重的衣裳就从刘虹手中滑落了。她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大半盆的冰水溅湿她的裤脚，那粗布衣裳贴上小腿，黏腻又粗糙的触感着实令人不满。若是搁在以前，刘虹定要大声呵斥责骂，直到底下的下人手忙脚乱的找来换洗衣裳才能勉强满意。可此时，这女人却像是被消了音似得，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直到那日头都往上爬了爬，小丫鬟抬起手来摸去额角泪珠，面上都透出些许烦躁来。刘虹也才被惊醒了一般，竟是缓缓裂开了嘴，露出个颇有些傻气的笑来。“她死了呀？她也死啦？”
这话一出，再配上刘虹此时的诡异神情，哪怕是艳阳
天里都吓得那小丫鬟一个寒颤，冷意几乎是顺着脊柱直冲脑海。这小丫鬟打了个哆嗦，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刘虹絮絮叨叨地接着说。“都死啦，都死啦！我就剩一个人了……”
小丫鬟只觉得一怔毛骨悚然，赶忙抱着双臂，转身就跑。
……
“什么？刘虹她疯了？”就连张秀听到这消息都不由得露出惊诧又慌乱的神色来。不过她向来内敛，那般外露的情绪也不过是一瞬功夫。还不等莫燕从她脸上分辨出什么神色，这女人就抿了抿唇，复又垂下眼来。
碰上这么个性子，莫燕也是无奈。这女人皱了皱眉就继续试探着道。“也不能说是疯了，就是性子有些不大对劲。”说着，莫燕稍作沉吟，就又接着说道。“该记的事儿还是记着，就是说话语无伦次，瞧着像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张秀闻言，面上却是连波澜都未起。她就似乎是个精致的瓷娃娃一般，只管安安稳稳的坐在那躺椅上头，双手交叠着搁在小腹。莫燕见试探不出什么，便稍一低眼，复又将那话题引回了张秀自个儿身上。
莫燕似乎是稍作思索，接着就无奈的叹息道。“如今刘虹那头也指望不上了，正好趁着这机会，你也找个流产的借口出来。”说着，莫燕嗤笑一声，分外嫌恶得道。“省得哪天又教女主那贱人给当众点出来，到时候怕是就不好蒙混过关了。”
张秀自然也知道这道理，她向来是个从善如流的性子，这会儿更不会跟莫燕故意对着干。是以这女人就乖顺的点了点头，语气又轻又缓地应道。“多谢莫燕提点，我明日便找个借口将流产的消息宣扬出去。”
可这话音一落，莫燕却是皱了皱
眉。他沉吟片刻，就转而看向一旁无所事事的吴锁。那男人手里正捧着个画本儿，看的也是津津有味的模样。被自家母亲那灼热的视线盯了半天，这吴锁才反应过来，赶忙将那话本往桌上一扔，手忙脚乱的回过头去。
“诶，诶！娘，您这是有什么事儿啊？”莫燕也早是习惯了他这不着调的模样，竟然没表现出几分愤怒来。也许是慈母之心作祟，莫燕稍稍叹了口气，语气温和的道。“你现在去寻咱府里那位老大夫，就说二夫人流产，他定然明白的。”
吴锁手里那话本才看到一半，此时被莫燕使唤自然是不情不愿。她就坐在那椅子上没动，伸出手去拨弄着那桌上的话本儿，懒洋洋的道。“刚才不是还说明日再提吗？怎么就急这一时半刻的？”
莫燕闻言眉头就是一皱，她看向那不成器的儿子，颇有些不满地呵斥道。“夜长梦多那道理你难道不懂？上一个出事的事刘虹，下一个怕是就轮到张秀了！若是不早些将这些事儿都安排妥当，江胥那贱人再找出个回春堂的大夫来，还有谁招架得住！？”
这话一出，吴锁也知道严重。他赶忙把话本推回桌上，动作利落的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跨过了门槛。这男人也顾不得自个儿那风流佳公子的形象了，只管牵着衣摆一溜小跑，冲着那大夫的药园子就去了。
二房先下手为强，不过半日功夫，张秀流产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得飞遍了整个吴家。这消息传到大院里头，老夫人是腰不疼了腿不酸了，似是连那拖了好些日子的风寒都一并好了个周全。
这老夫人自个儿就撑着那床榻坐起身来，可把跟前的丫鬟们吓了个够呛。
那些个小姑娘一窝蜂的围了上去，不过还不等凑到床榻跟前，就见这老夫人随意摆了摆手，竟是还真稳稳当当的自个儿坐了起来。
这消息还是吴老爷亲自来递的，他站在那堂屋中央，颇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您说这该如何？好不容易有了喜事，结果一个私通一个流产，是不是我吴家就该子嗣稀薄，日后留不得后啊？”
人年纪一大就容易多些禁忌，更何况老夫人本就信佛。吴老爷话音还没落，老夫人先连声叫道。“诶，诶！你还不赶紧把这话收回去！我这屋可是在佛祖跟前，说什么话是要灵验的呀。”
到底是自个儿的亲娘，吴老爷纵使心下无奈，也还是顺着老夫人的意思点了点头。接着，他就转向那佛堂的方向，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低声喃喃道。“我方才不过一时失言，还望佛祖莫怪。保佑我吴家日后开枝散叶，子嗣丰盈。”
这话说完，老夫人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接着，她就慢悠悠地叹出口气来，语气听着分外遗憾，可那神情里头却瞧不出分毫。就见老夫人捧着个小汤婆子，颇有些无奈似得低声道。“我就与老爷你说过的吧？”
吴老爷点了点头，就听老夫人接着道。“就这子嗣之事啊，二房和三房都难的很。到最后还是得看吴玉川和苏锦翠啊。”吴老爷原本只当这话是老夫人偏爱，可如今却也不由得跟着思量。他皱了皱眉，低声询问道。
“您说近日这事这么邪门，可是里头有什么邪物作祟？”这话一出，反倒是老夫人神情莫名地瞧了一眼吴老爷。就算她双眼浑浊，吴老爷也从那眼神里头捕捉到了嫌弃和疑惑的神情。
就见老夫人沉吟片刻
，皱眉询问道。“你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信这个？”边儿上就又小丫头忍不住笑出了声，接着又死死捂着小嘴，笑得那肩膀都在打颤。
吴老爷一时也有些尴尬，他瞧了瞧那佛堂，却是没敢将那当个借口用出来。到底是自家的孩子，老夫人问过，便也不过多逗弄。只叹出口气来，低声道。“你瞧瞧二房三房。吴锁是什么性子，想来也不必我多说吧？”
老夫人低下头去，瞧着那汤婆子上头细致繁复的雕花，缓声道。“张秀早些年伤了根本，吴锁又不是个能收回心来的。这二房有个私生子容易，嫡出的少爷……”老夫人语气一顿，遗憾道。“估摸着也就是这掉了的了。”
吴老爷闻言也是叹息。老夫人却没再纠结这问题，她沉吟片刻，就接着道。“还有三房。吴易奚那孩子满心都是之乎者也圣人典籍的，眼里压根就没个姑娘家。若不是江胥正好对了他的性子，这会儿啊，他怕是还在那书房里头泡着呢！”
吴老爷闻言也是深以为然，只得点头叹息道。“确是如此……”
可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她稍稍叹出口气来，温声说道。“刘虹便是这样，耐不住寂寞，等不得人。如今有了江胥，说不得三房还真能等来个大胖小子呢。”
话说到这儿，吴老爷也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他稍作思索，也只得顺着老夫人未尽的话音道。“可那孩子要等到什么时候也就说不准了，到底还是大房有些盼头。”
老夫人闻言便露出个孺子可教的行为表情来，她稍稍点了点头，面上也带了笑意。“可不是？再说大房夫妻和睦，那感情也是几十年如一日。这般生下的嫡子，才好教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