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就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了。刘虹面色一片惨白，却是定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了。莫燕咬了咬牙，看着是想再挣扎一二，却被老夫人摆了摆手，那未尽的话语直接堵回的肚子里头。
老大夫跟没瞧见这边儿的风起云涌似得，还慢慢悠悠踱着步子，背着那大药箱溜达到了刘虹跟前。接着，这老大夫就无视了刘虹那杀人般的视线，把枯瘦如柴的手往前一身，理所应当地道。“好了，伸手吧。”
说着，这老大夫还偏要往人痛处戳，慢慢悠悠地张嘴补上一句。“讳疾忌医不可取，不过是些小病小灾，看看无妨的。”江胥哪里想得到这老头嘴这么损，就赶忙低下头去，偷偷摸摸在心底暗笑。
中医本来就讲究个望闻问切，有些问题哪怕是不需诊脉也瞧得出。刘虹早就到了显怀的时候，小腹日益鼓胀起来，就是宽松的衣袍也快要遮不住那突起的小腹了。就这般情状，若说这擅长妇科的老大夫瞧不出刘虹是怀孕，江胥可是万万不信的。
只见刘虹咬紧了牙关，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那截皓白的腕子露在这夜色里头，月光映衬之下也是莹润如玉。也就是她那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孔破坏了这份美感。
也不知是刻意拖延还是就这缓慢性子，那老大夫连诊脉的动作都是慢慢悠悠的。他倒是守规矩的很，一双枯瘦的手只有三指的指尖搭在刘虹腕上，哪怕是切脉都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让守在一边的莫燕目眦欲裂，却是半天都挑不出错处来。
哪怕就是在现代，网上也热传过一句话，说是“不怕西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这道理哪怕放在这时候也是有些作用的。只见那老大
夫触了两下，面色就是一变。原先的仙风道骨尽数沉郁下去，一双花白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到底是气势太强，这老大夫一皱眉一低眼，那些个少爷也好夫人也罢，吓的是大气都不敢出，只小心翼翼地瞧着此处，唯恐打扰了大夫一般。这么一来，那气氛就沉郁下来，再加上本就夜色浓重黑灯瞎火的，便压得人心口发闷。
在这般情状之下还隐隐松了口气的……江胥稍稍一顿，视线就转向了坐在角落里头的张秀。明明吴锁就坐在她身边，可那关切急躁的视线却自始至终都落在刘虹身上，反倒是身边这正牌的夫人，连他一个眼神都没能得到。
江胥也只得暗自叹了口气，将视线重新转回刘虹身上。那老中医已经诊完了脉，枯瘦的手掌落回身侧。他稍稍低下眼来就对上老夫人那急切的目光，却是目露慈祥之色，慢悠悠地露出个还算欣慰的笑来。
“恭喜老夫人，您家的这位孙媳妇啊，”说着，老大夫就点了点头，笑着道。“可是有喜了。方才我诊脉啊，瞧见她这早些时候营养不足，不过这会儿问题不大，日后补着些就是了！”
这话一出，吴家人都是瞪大了眼睛。莫燕和刘虹心下一时庆幸，幸好是早做了准备。那莫燕句赶忙堆起了笑来，先发制人的冲老夫人道。“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我吴家又添一人啊。”
说着，莫燕就目露怀念之色，笑着道。“一月多前刘虹才与易奚他同过房，后头不是事情太多，就没来得及找大夫瞧瞧。”莫燕托着刘虹的手臂，欣慰的视线又投向了吴易奚，语气之中又是赞叹又是感慨。“没成想这就怀上了……许是在那寺庙里头祈福的好处
吧？可真是佛祖保佑啊。”
莫燕也是人精，知道老夫人一心向佛，就随口说上一句佛祖保佑，来讨老太太的欢欣。就算是对这三房没什么情感，能膝下添个曾孙或者曾孙女也是令人愉悦的。老夫人也就将那点脑吨扔去了脑后，转而瞧着刘虹略有些隆起的小腹。
照理说这时候有眼色的大夫就该闭嘴退场了，可这老头可是江胥花重金请来，中间还涉及了些不明不白的金钱交易，做的就是个拆台搅局的活。那县令一家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恭维，这老大夫就皱起眉来，抚了抚自个儿那长到了胸口的胡须，疑惑地开口道。
“这，这怎么是一个多月前？老朽方才诊脉，这孩子明明就有三月有余了啊。”
这话一出，满院哗然。那方才活泛两分的气氛骤然又被打回了谷底。一时这院子里头静的只能听到那风过树梢的声响。
老夫人面色骤然一变，盯死了刘虹那肚子开口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老先生，您这话可敢说属实？”老头一听这话，那气性可比老夫人还要大上三分。
只见他狠狠一甩袍袖，就咧嘴冷笑道。“哼！我行医数十载，不敢说次次都妙手回春，但我这嘴可是说不出假话的！”说着，老大夫就伸出手来，一直刘虹的肚子道。“单不论我诊脉，您这年纪这么大了，怀孕的女子总见过不少吧？”
这老大夫傲然地道。“就说您凭那经验来看，谁家姑娘怀孕一月，肚子能涨成这样的？”要说老夫人没有怀疑那当然是假的，不过到底是自家的女眷，维护也还信任也罢，这层窗户纸老夫人是故作不知没去捅破。
可这事儿就偏偏被个老大夫愣头青似的捅了出来
，老夫人一时瞪大了眼睛，扶着胸口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本还在看热闹的众人此时也是急了眼，吴老爷拧着眉头赶忙站起身来，不过那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老夫人就已经双眼翻白，向着后头倒过来了。哪怕是在最后一刻，老太太还伸着胳膊，面色铁青的指着刘虹。
这下可好，刘虹当即就成了众矢之的，她惨白着脸嗫嚅半晌，却是一句争辩的话也说不出来。等她转过眼去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莫燕，却只瞧见那太太眼中厌恶的神色。
这女人愤愤把手一甩，似是巴不得对她敬而远之一般，皱着眉头就赶忙凑去了吴老爷身边，还嫌恶地道。“我当她是打动了我们易奚，和着竟是跟奸夫有染！这可是丢尽了我们吴家的脸面啊！”
这话一出，多的是人去瞧吴易奚的神色。却见这男人面色沉稳，抱着双臂站在角落里头。端的是无悲无喜，淡然豁达的模样。
察觉到前头投来的视线，吴易奚就抬起眼皮，正跟莫燕对上视线。也不知为何，明明该是颐气指使张扬跋扈的莫燕，在对上吴易奚那冷淡至极的眼神时，竟觉得心底也跟着浸入了寒潭一般，整个身子都是一颤。
这莫燕近乎仓皇的移开了视线，吴老爷气势汹汹，指着那刘虹喘着粗气道。“来人，来人！给我把这贱人……”他话还未说完，就不由得瞥向了一旁神情僵硬尴尬的县令一家。那未竟的话音陡然一转，即将出口的狠辣命令便成了无足轻重的呵斥。
“先把她给我关到柴房里头去！这后院家事，等老夫人醒了在做决断。”虽然话是什么说，看莫燕瞧着吴老爷那背在身后的手都攥的死紧，骨节都捏的泛了
白，哪里有那嘴里说的耐性？
不过他忌惮县令一家倒也有些好处，莫燕稍稍呼出口气来，就借着这混乱之时，不动声色地冲吴锁招了招手。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早就被吓的六神无主了，此时见着莫燕的动静，就跟找着了主心骨似得，几乎是连滚带爬扑到了跟前。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莫燕摇了摇头，稍稍压低了声音，几乎就是用着那飘忽的气音在他耳边道。“你赶紧带着张秀，找上两个值得信任的丫鬟，去把刘虹头的东西处理掉。”
这吴锁还没反应过来，莫燕就骤然沉下面色，冷声呵斥道。“记得要仔细些！千万不能让吴老爷查出私通的事来，不然我们的命都保不住！”这话一出，吴锁才觉出其中可怕来。
这男人猛地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点了头。接着，就见他转而去招呼张秀，两人偷偷摸摸地想要绕出这院子。不过此时正是混乱的时候，一众人压根顾不上这两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二房。
哪怕就是张秀因为脚软而打了个踉跄，都没哪个人有空去瞅上一眼。倒是江胥惦记着这院里的人，两人走到大院门口时，江胥才偶然瞥见个背影。
她稍稍皱起眉来，那帕子捏在指尖，迟疑片刻却没开口提点，只做不知一般慢悠悠地将视线转了回来，心下却是分外不屑地冷笑一声。
“摧毁证据？就是你们有这心思，三房那头也不会让你如意的。”也就是这时，江胥猝不及防对上了吴易奚的视线。只见那男人眼底透出两分暖意来，在这没了火把照明的深沉夜色只中，可比灯塔还要明亮温暖两分。
江胥就抿了抿唇，避着众人的视线，悄悄冲吴易奚勾起个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