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吴玉川就端起酒杯来，将那杯中清酒一饮而尽。这举动倒是将宴会的气氛更推高了一成。底下的宾客们非但没顺着他谦虚的意思来说，反倒是还都鼓起掌来，扬声应和道。“大少爷海量！果真是人中龙凤啊！”
吴玉川闻言也是无奈。踌躇片刻只得迟疑着点头应下，复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老夫人不费分毫力气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轻易便将吴玉川推到了台前来。此时，这老太太就露出个笑，转过头去似是随意闲谈一般，冲吴老爷开口道。
“你瞧瞧，你瞧瞧。咱吴家到现在还是只有大房底下才有个子嗣。看来这日后啊，家产还是要留给玉川他们夫妻俩的。”这正是老夫人的寿宴，吴老爷自然不会跟老夫人辩驳什么。听了这话，吴老爷就跟玩笑似的点头应了。
他把那杯盏往自己跟前一放，就笑着开口道。“是啊，老夫人说的有理。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二房三房若是没个子嗣继承家业，吴家的这家当，也确实不好往下传啊。”
这话可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吴老爷看着是没怎么走心，可他语气却又听不出玩笑来。底下众人神色就有些变化，那县令更是与自己的妻儿交换了个眼神。毕竟吴家也是一方富庶，若是真的定了日后的家主，他们这些个人可是要提前开始接触了。
底下宾客无非就是惦记着去讨好日后的家主，可在这大宅子里头争权夺势的几个想的却还要更多些。这话音一落，底下气氛照常热火朝天，可吴家主家在的这两桌上头却是陡然一静。
太太那手刚伸出去，象牙著还捏在指尖，那手就陡然一使力，夹好了的山珍又“啪
叽”掉回了盘子里头。桌上的视线或多或少移了过去，这女人就尴尬地笑了笑，复又伸了筷子去把那菌子夹进了碗里。
江胥就瞧见她手腕上那金镯子反出光来，晃得人一阵眼晕。桌上众人哪里能看不出来？莫燕神色僵硬，连那指间都攥紧了。江胥就捧着自个儿的茶盏，看戏似得往过瞧。吴易奚倒也不拦着她，还随手捡了个通红的虾子搁进江胥碗里。
莫燕耐性倒是好得很，就在这情状底下还能耐得住性子，可总有人禁不起撩拨，随意给上点儿火星子就要爆炸。吴老爷的话音都还没落在地上，三夫人刘虹就一把扔下了杯盏。那青瓷跟桌面相触，动静倒是不大，可太过脆亮的声响还是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刘虹扯起唇角，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来，就将双臂一抱，阴阳怪气地道。“这家主也不是那么随意就能定的吧？大少爷是有子嗣不假，可如今我们二夫人不也怀上了孩子？”
说着，刘虹就瞧了瞧那端坐在侧，沉静温婉的张秀一眼，这才接着道。“所以啊，我想着这家主就按古时的规矩，我们立嫡子继承家业，想来也并无不妥啊。”
老夫人就算年纪再大，到底也是这吴家握着实权的人物。她当家十几年，除去莫燕，哪里还碰到过敢跟她硬碰硬的女人？更别提哪怕就是莫燕争权，在这外人面前也是要给吴家留两分薄面的。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莫燕可是清楚得很。可刘虹这不长脑子的一句可就惹了众怒，她逞一时之快不要紧，可这无异于是在诸多宾客之前挑战了吴家老人的权威。老夫人面色发了青，那双松松垮垮的眼皮也被踢了起
来。
那老太太瞪大了眼睛，那怒火几乎不加掩饰，直冲着刘虹便去，似是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才肯罢休。老夫人在这府中积威甚重，说不怕那当然是假的。刘虹身子一颤，那手在桌案底下攥紧了帕子，可面上还要装作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与老夫人针锋相对。
刘虹倒是想的简单，如今莫燕与老夫人几乎可以分庭抗礼，她肚里怀着吴锁的儿子，跟莫燕绑在一条绳上，此举也是为吴锁争权，想来莫燕会出言相助。
可谁曾想莫燕此刻也是险些给她气的咬碎了一口银牙。这女人死死攥着拳头，胸膛不住地起伏。眼看着老夫人抬起了手，莫燕只得放下那怒意，急匆匆的挂上了笑，凑到跟前去劝慰道。“老夫人，老夫人您可别气！”
说着，莫燕狠狠瞪了刘虹一眼，那眼神中的阴冷和厌恶似是一条湿冷的毒蛇，顺着刘虹的腕子缓缓攀援而上。这刘虹打了个哆嗦，后头想说的话就尽数憋了回去。一时这席上几乎是落针可闻，就听得莫燕低声劝道。
“她不过一个填房，不懂道理也是正常的。我今日就将她带回院里好好管教，您可莫要为她气坏了身子啊。”老夫人直到这时才哼出声来，她猛喘了口气，愤怒道。“瞧瞧你教出来的人！不识大体，不知礼数！”
莫燕横竖没理，哪怕是知道老夫人借机发难，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下来。她咬牙点了点头，语气虽是有些僵硬，可听来仍旧是温婉可亲的。“是，是我的过错。您消消气，消消气，等这宴席结束，必定重罚。”
毕竟是老夫人自个儿的寿宴，她也不会闹得太过难看。这事一出，一时莫燕在她跟前抬不起头来，二
是吴老爷必定觉得亏欠与她，日后若是想要立吴玉川来继承家业，阻力也会少上许多。这一石二鸟计策还是刘虹送到手边儿来的。
思及此处，老夫人就长叹口气，故作无奈地摆了摆手道。“我一个老太太也争不过你们，该怎么罚怎么教，你就自个儿看着办吧。”
这一招以退为进，可就把事儿都推到了莫燕头上。就是心中不忿，这女人也只得点头，当真是咬碎了牙齿往肚里头吞，每一口都和着血似得。
偏偏那刘虹还没觉出不对来，她只当自己一片好心还莫名其妙被莫燕威胁似得瞪了一眼，那红唇一扯，就在后头露出个无声的冷笑来。
江胥还在后头剥虾，那透明的虾壳被搁在小磁盘里头，橙红的虾肉就沾了沾酱料，随手送进口中。那料汁味道鲜美，鲜香之中还带着些清甜，更别提虾肉煮的正是火候，入口弹牙，比起现代也不逞多让了。
江胥就顾不得太多礼数，将指尖沾上的酱汁也在抿在唇齿间，那双小狐狸似得眼睛享受的眯了起来。吴易奚在一旁看得好笑，就慢悠悠地将那一碟白灼虾都搁在了江胥手边，还不动声色地低声询问道。“这虾味道如何？”
江胥也是来者不拒，她拎起虾尾来，一双纤细白嫩的指尖掐着虾头，使了巧劲轻易就将那大虾头尾分离。闻言倒也不耽误她手上动作，江胥就一边剥着虾壳一边笑着道。“不愧是吴家请来的厨子，这火候和调味都是一绝。”
说着，江胥就又将那虾扔进了嘴里。接着一边嚼着虾肉，一边笑眯眯地道。“不过还是这余兴节目安排的好，甚是下饭啊。”吴易奚正瞧着江胥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一时就没反应过
来。
可等他顺着江胥的视线看向那中间的大桌，就不由得露出恍然的神色来。接着，这男人摇了摇头，压低了声线无奈道。“这话胥儿可莫要乱说，被有心人听去是要出事的。”
江胥自然也懂得这道理，可她瞧着皱起一双剑眉认真说教的吴易奚，只觉得这男人正经起来竟还透着两分从未瞧见过的可爱劲。是以这思绪早就跑得没了影，满脑子都是捉弄吴易奚的念头了。
可偏偏吴易奚正人君子一无所觉，只瞧见那双狐狸眼转过了个圈。接着，吴易奚正待疑惑，就瞧见江胥又拎起了虾尾。
吴易奚还当江胥是不好意思再吃，就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叹息。可他方才张口，那口气刚叹到一半，就见江胥拎着那虾尾，将橙红细嫩的虾肉递到了他嘴边。
这离得近了，不仅仅是酱汁的鲜香往弊端猛蹿，随之而来的还有江胥身上浅淡的花香。似是清晨绽开的第一朵鲜花，浅淡却香甜的气息里头还夹杂着露水的清凉。吴易奚就怔怔地低着脑袋，瞧着那汤汁低落，顺着江胥的指尖淌到手心里去。
江胥那手在烛火底下白的几欲发光，被那酱黑色的汁水沾染，就碍眼的厉害。吴易奚自己不觉，可江胥却瞧着他吞了吞口水，耳尖也缓缓地泛上了红色。
江胥觉得时候到了，就故作疑惑地歪了歪头，轻声唤道。“少爷？”这一声惊雷似得将沉浸在思绪中的吴易奚唤醒，他先是近乎仓皇地瞧了一眼江胥，接着就急匆匆低下头去，将江胥捏着的那大虾叼进了嘴里。
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吴易奚脑袋一低，那唇边正是江胥纤细白嫩的指尖，指腹上头沾染了些许浓重的色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