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虹这般理直气壮，吴易奚手中并无证据，自然一时也奈何不得她。只得狠狠点了点头，又不信邪似得将那整个屋子都打量了一遍。
刘虹心底就是一慌，赶忙转头去瞧，却见梅儿站在堂下，双手拢着，半分问题都挑不出来。吴易奚没瞧出不对，只能哼出一声无功而返。那背影瞧着也是充斥着不满。
直到吴易奚的背影离开了视线，刘虹才呼出一口气来。梅儿也跟着挪开脚步，刘虹这才发现她竟是直接踩在那摊水迹上头，连雪白的裙摆都被浸上了鲜艳的色泽。更别提她手中还藏着那一把的碎瓷片，帕子又给了刘虹包扎伤口。
为了不让吴易奚瞧出破绽，梅儿就紧拢着双手，自己的掌心也被那碎瓷割裂出了伤口，瞧着就凄惨无比。刘虹哪里是个知恩图报的，这女人只觉得梅儿为了主子出力是理所应当，她抬起手来抚了抚胸口，半天才喘匀了气。
接着，刘虹眼底带出了恨意，逆着外头的日光，瞧着就阴沉异常。只见这女人扯起唇角，露出个森冷的笑来。她侧眼望向梅儿，在这大白天里头，梅儿都没来由得觉得脊背一阵寒风拂过。
方才才被冷汗浸透的衣裳给这冷风一吹，就激得梅儿起了一声鸡皮疙瘩。更别提这刘虹还嫌不够似得，就低声问出一句。“梅儿，你觉得此事可是杏儿走漏出去的？”
说着，也不等梅儿发问，刘虹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指了指吴易奚离开的方向，就轻笑道。“你瞧瞧，少爷还来找我兴师问罪了，那这流言，怕就不是江胥那贱人放出去的。”
不知为何，这堪称温和的轻笑惹得梅儿更是浑身一颤，竟比方才那阴冷神色还要令人恐惧两分，吓的这
大丫鬟压根没敢提那反间计的可能。没人给那思绪拨乱反正，刘虹就顺着自个儿的构想继续讲了下去。
“指不定就是杏儿那小丫头在身边待得久了，察觉出了什么。想用这事儿啊，给自己谋个好出路了。”梅儿闻言，就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她一双薄唇紧紧抿着，心下不大赞同刘虹所言，可偏偏又没什么合适的理由能拿来反驳，只能这么沉默着听刘虹反复推敲。
似是自个儿觉得说得通了，刘虹就轻笑一声。那笑音砸在沉寂的卧房里头，竟还敲出了小姑娘家家的清越声线来，听得梅儿是一阵的不寒而栗。
许是女子都有种准确的直觉，梅儿猝不及防之下，就听得刘虹笑着道。“杏儿以前到底也是我的丫鬟，如今犯了大错，按理说也该我来责罚的不是？”这话一出，梅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寒冬腊月泡进了结冰的湖里头，一时就从头冷到了脚，唇齿也不住的打着颤。
果不其然，这刘虹下半句就是一声。“若是这小丫头再说不出话来，不就不怕她口无遮拦，四处散播那谣言了？”
这话音一落，梅儿似是被冻住了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当然不会单纯到觉得刘虹的责罚就是一具轻飘飘的不会说话，梅儿对刘虹也是足够了解，她将那话在口中反复咀嚼推敲，半晌后血液都在身体里头凝滞了。
不会说话的，最好保护秘密的，那不就是死人吗？
这个猜测让梅儿面色煞白，一双嘴唇都没了血色。她不住地打着颤，薄唇张合，却是吐不出声来，就连劝一句罪不至死，也不敢开口。杏儿好歹也是为刘虹东奔西忙的伺候了她好些时日，若是为个不清不楚的流言就能将人置于死
地……
梅儿抿起了唇，头一次为自己感到悲伤和荒凉，恐惧几乎如蛆附骨，寒意半晌都未褪。便是在这晌午的太阳底下，梅儿都觉得那阳光照不到自己身上，她只会在那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头死亡腐朽，直到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不过刘虹沉浸在自个儿思绪里头，压根没觉出梅儿的反常来。她打算完了杏儿的去处，就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神情和动作都是无比的温情，可出口的话却是暗含狠厉。“我得把这孩子打了才是。”
该说不愧是后宅里头的女人，对别人狠辣不说，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刘虹下手也是毫不留情。
这女人神色端的是柔情蜜意，就自顾自地抚着小腹说道。“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这流言又给了院里个话茬子。若是这般放纵下去，指不定哪天就会惦记上我这肚子。赶在显怀之前打了这小东西，是最稳妥的办法。”
说着，刘虹似是想要寻个支持的意思，就开口唤道。“你说是不是啊，梅儿？”
这一声话落，梅儿仿佛是从噩梦之中惊醒，整个人都打了个冷战。那冷汗大滴大滴的从额头上往下滚。好歹这么些年伺候主子，梅儿早就练出了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沉浸在恐惧之中也没将刘虹的话落下。
是以这大丫鬟反应也是极快，她抿了抿唇，竭力稳住声线，低声劝慰道。“打胎之事您还是三思而后行，毕竟这孩子还有二少爷一份。便是二少爷不介意，太太那头怕是也……”
这话一出，刘虹面色就是一冷。可梅儿瞧着她那阴沉的眼色，却是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她就趁着这机会牵起衣摆，扯着那袖角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只求不要
被刘虹瞧出什么不对来。
好歹刘虹并未关注这随在身边的大丫鬟，到底是受制于人，刘虹对莫燕还存着两分畏惧。梅儿说到二少爷时刘虹眼底还露出不屑来，可等她提到了太太，这女人的神情就是畏惧夹杂着厌恶了。接着，她沉吟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咬着牙道。“你说的有理。这事还是该给太太知会一声的。”
话是这么说，可刘虹眼底却是明明白白的露出不情愿的神色来。她就这么站起身子，竟连衣裳都没打算换，就带着那溅落的水渍迈出了门。
她这遭走得急，梅儿自然也顾不得多打理自己，就只能将那一手的碎瓷片搁在手边的小桌上头，手上的伤痕也顾不上处理，迈开了还有些打颤的双腿，就赶紧跟在刘虹后头。
明摆着刘虹是不乐意去见太太，她刚迈出院门脚步就是一顿，竟是转道绕着那小路往二房走了。这些个事也不是丫鬟能插手的，梅儿就跟在后头，一声不吭，只当自个儿不过是一块会走的泥塑。
就这么脚步匆匆的进了二房的院子，梅儿低垂着头，就瞧见那视线里边儿，刘虹艳色的布鞋稍稍一顿。梅儿也是心头莫名一跳，稍稍抬起眼来，果不其然就瞧见太太正跟二少爷一道坐在院子里头。
两人在那树荫底下的石凳上落了座，石桌道行还摆了两盘葡萄，被那光斑衬着也是晶莹剔透的模样。可这到底不是刘虹乐意看得，这女人僵硬的扯起唇角，就福了福身，冲太太行了个礼。“见过太太。”
梅儿就跟着福身，却是一言不发。
这些个主人家哪里会在乎一个跟在后头的丫鬟？果不其然，自刘虹进门，无论是太太还是二少爷，那视线都是落在刘虹尚
且还算平坦的小腹上头，对梅儿是连个眼神都欠奉。
莫燕在这院子里头混了那么些年，小丫鬟之间的流言蜚语哪里瞒得过她？这女人已经有了些猜想，却还是瞧着刘虹惨白的面色，就出言询问道。“你来找二少爷，是为了何事啊？”
也算是赶鸭子上架，这都跟莫燕碰在一处了，临时编的瞎话又定然瞒不过这当家的夫人。刘虹那点思绪在脑子里头转了三个弯，最后还是长叹一声，分外委屈似得开了口。“回夫人的话，我想把这孩打了。”
刘虹抚了抚自个儿的小腹，就接着道。“我心知这孩子也有二少爷一份，不敢自作主张，这才来询问的。”
这话可是摘得干净，生生将一朵食人花塑造成了盛世白莲，对梅儿的提点是只字不提。不过梅儿倒也习惯了为这主子作嫁衣裳，本是件常事，可经了方才的一阵惊吓，梅儿不知为何心底便总有些不大舒坦。
她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掐紧了掌心。那修剪圆润的指甲刺进伤口里头去，尖锐的疼痛好歹是止住了心底的滞涩。
接着，梅儿那放的极低的视线里头，就瞧见二少爷几乎是从凳上弹了起来，这男人急切的迎上前来，端的是一副小心翼翼关怀备至的模样，伸出手来搀扶着刘虹的手臂，还低声哄劝道。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说着，二少爷就将刘虹掺到了石凳跟前，正坐在莫燕对面。这男人充分发挥了那死皮赖脸的招数，就凑在刘虹耳边轻声哄劝道。“那可是你我二人的亲骨肉，你如何能舍得打了他呢？”
说着，这男人就长叹口气，分外哀愁地道。“若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你只管冲着我来，可万万不能伤了你我的孩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