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光斑在江胥发尾跃动，携着那艳阳将面颊染做了绯红。这话音落了，可偏偏跟那名曲似得还在四周环绕不休，留着一道余音震颤不已。
江胥赶忙就捂住了脸，可那娇羞的红色还是自指缝之间透露出来。吴易奚不过也是一时情难自禁，此刻也觉出不妥来。若非两人还有那一层明面上的夫妻关系在，这话可就着实有些越界了。
这男人面色一时也是通红，他轻咳一声，赶忙就出言解释道。“胥儿你……”不过这话音还未落，女主就已经转过身去，那发尾在跃动的光斑之下就透出灵动又可人的光泽来。男主语气稍稍停顿，就听的女主低声道。“少爷不必解释……”
那声音放的极轻，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声如蚊呐。不过在这过分安静的书房里头，男主还是将那黄莺啼鸣似的声音尽数收入了耳中。“胥儿明白的，算不上失礼。”
这话一落，男主就也红着耳廓点了点头，确实有些仓促地移开了视线，在不好意思开口说什么话了。这下也不必女主催促，这男人探手去握那毛笔，笔尖一滴浓墨“吧嗒”低落在砚台中，荡开一串涟漪，一如那心底湖水。
……
另一头，刘虹交过了陪嫁的钥匙，就咬着一口银牙，愤愤跺了跺脚。自江胥做了陪嫁丫头，梅儿是见多了刘虹这幅气氛恼怒的模样，竟也有了些应对的办法。
她稍稍抿了唇，只当自己是个跟在后头的摆设，连脚步声都轻不可闻。甚至于她悄悄伸下手去牵起了衣摆，稍长的裙摆从那布鞋面上移开，行走之间便连义务摩擦的声响都消弭殆尽了。
这么一来，正在气头上理智全失的刘虹果真么注意到随在身后的丫
鬟，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走到了院子外头，刘虹可算是捡回了两分理智。她长叹口气，语气听来却像是胸口含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我们去找太太。”这话音没落，刘虹就已经转过脚步，要循着那路去了。这一出可是将梅儿吓的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再遮掩躲藏，她赶忙迈着那双小脚紧走两步，试探着低声道。“夫人，此时去找太太，可是有什么事……？”
刘虹闻言就是一声嗤笑，瞧着自个儿忠心耿耿的丫鬟的神色也添了嫌恶和不满。她一扯嘴角，冷声数落道。“还不是为了你们！保不住这江家的陪嫁，还要养你们这些没什么用处的废物！”
说着，刘虹眼底厌恶更甚，她迈出步子，讥讽的声音还犹在梅儿耳畔。“我再不去找太太讨要银钱，你们随我一道饿死吗！”
虽是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臭骂，梅儿面色却是恢复了两分血色。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伸出手来抚了抚急促起伏的胸口，这才迈开步子，急急忙忙地赶了上去。
倒是后头守门的两个丫鬟目露不屑，那眼神刀子似得盯在刘虹背上，直到这女人都走出了视线才哼出一声。离门近些的小姑娘穿了件短褂，就把那袖子一揣，愤愤往地上淬了一口。眉眼里头都是嫌恶，低声嘟囔道。
“还养我们！银钱也没瞧着比别家多，受得气是一点儿不少！”
另一边的姑娘倒是心细些，她四周打量一遭，没瞧见什么旁的闲人，这才叹出声来，跟着附和道。“是啊……在三夫人这头还两边儿都不讨好，没几个人能瞧得起的……”
就是这么已经被随口的应和都能引得那短褂姑娘的不满，小丫头倒也没什么恶意，眼
底也无迁怒的意思，不过是实在气不过罢了。她低哼一声，咬了咬牙暗恨道。“你竟还叫她一声夫人？就凭她担得起吗！”
说着，这小姑娘抿起唇来，瞧着刘虹离开的那方向皱起了眉。“自己拿着银钱花销没个度，还要将那问题都推到下人头上来。就这人哪里配得上称她夫人！”
这话一出，边儿上的小丫头叹出口气，却是没再开口。
另一边，梅儿知道了刘虹好歹是没打算去找莫燕的什么麻烦，这才安心两分，就随在后头，还是那个端庄温驯的大丫鬟模样。二人一并到了莫燕院外，便是那守门的小丫鬟瞧见了刘虹，眼底都不由得带出两分排斥来。
不过好歹面子上还过得去，这丫头礼数周全的行了礼，就冲着刘虹出言道。“还请三夫人稍待片刻，我这就进去通报太太。”话倒是好听，那声儿也是婉转清亮的少女音色，听来无比悦耳。可偏偏这丫头语气冷的厉害，那点厌恶之意都不必推敲，几乎一览无遗。
刘虹本就在气头上，勉勉强强压着火气，哪里经得住这么莫名的挑衅？这女人当即柳眉倒竖，冷冷的扯起嘴角来。那小丫头方才转身，就听得后头传来一声冷呵。“太太就是这么调教丫头的？连句迎客的词儿都说不好，怕是丢了太太的人呢！”
这话说完，刘虹抬起手来，神情之中尽是傲慢。“来人，把那丫头给我按着掌嘴！”刘虹也是倨傲惯了，在自己院里一向是横行无忌，此时受了人冒犯，也是半点不做考虑，只当是自己地界儿里头，一个小丫鬟说罚便罚了。
可此处到底是太太院里，那些个家丁丫鬟的面面相觑，脚步往前迈了迈复又顿住，显得是迟
疑不已。梅儿也是皱起眉来，小心翼翼地上前去扯刘虹衣袖，低声唤道。
“夫人……这不合适。”
这话可就逆着捋了虎须，刘虹瞪大了眼睛，冷声呵斥道。“哪儿不合适？！我身为这吴家的三夫人，还罚不得一个小丫头了不成？！”
这话一出就将梅儿噎在了原处，这丫头抿了抿唇，思量片刻也只得缓缓摇了摇头，松开了手后退两步。这么一来刘虹更是猖狂，那锐利的视线将院外的丫鬟打量一遭，染着丹蔻的指甲把人挨着点了一遍，狠狠道。
“就是你们这些个目中无人的贱人！”这话可是一股子指桑骂槐的味道，便是梅儿都听得清楚，更别提那些个太太跟前的丫鬟们了。这些个小丫头别看平日里卑躬屈膝，对谁都是一副恭敬温和的模样，偏偏此刻就寻出了骨气来。
这几人对视一眼，乖顺的福了福身，将那唾骂尽数应了下来，却是没半点儿实质性的反映，那该被掌嘴的丫头还是全须全尾地站在原处，甚至也不急着通报了，只看好戏似得往那儿一戳。
梅儿瞧得难受，可刘虹气头上半分劝告都听不进耳朵，这大丫鬟也只能无声地叹出口气来，暗暗祈祷刘虹可千万别一时不查，再触了太太的霉头。
不过这哪有完事随心的道理，外头动静闹成这样，便是守门的丫鬟们没个动静，里头也有姑娘报到太太跟前去了。要说太太身为通房，能在这院里身居高位，还稳稳当当地跟老夫人争权夺势，底下人的支持断然是少不了的。
是以这太太御下可有的一手，比那刘虹要强得多了。就论收拢人心，哪怕是来自现代，深谙制衡之道的江胥，怕是也比不得莫燕这后宅里头浸
淫多年的技巧。
这不是？方才听到外头出了事，莫燕连鬓发都顾不得拢好就急急忙忙地冲出了门，活像是对外头那些个丫鬟有多么看重似得。那脚步飞快，后头服侍起居的丫鬟跟着都有几分费劲。明明前头还没出什么大事，莫燕偏要闹得跟劫了法场一般声势浩大。还离得老远，便高声喊道。“住手！”
这么一声确确实实将前头众人镇住，梅儿只听得着声便觉得眼前一黑。偏偏刘虹浑然不觉，还当是自个儿的助力来了，她冷笑一声，成竹在胸一般，将身周那些个姿态怡然的丫鬟扫视一周，这才施施然迈开步子迎上了莫燕。
刘虹瞧着莫燕那急促的脚步就不由得露出个笑来，这女人也是自信得很，半点儿没思考其中关窍，只想当然地笑着道。“太太不必如此急切，虽是您院里这些个丫鬟不大懂规矩，不过我好歹也是吴家夫人，她们不敢做出什么不敬之事的。”
这几句话的功夫，刘虹就已经迎到了莫燕跟前。梅儿早就看穿了结果，甚至连步子都没迈开。果不其然，莫燕冷着神色狠狠瞥了一眼刘虹，接着就像是没瞧见这么号人似得，直直越过了刘虹，转而向着那小丫鬟去了。
太太这头与地下丫鬟相处的可比刘虹融洽得多，这些个小丫头见着了主子，皆是心悦诚服地行了礼。倒是也知礼数，莫燕不开口询问，这些个姑娘们便也沉默，只当是方才一切如常。
到了这儿，刘虹也觉出不对来。她那被怒火压制的理智终于回笼，这女人皱起眉来，心底就不由得添了慌乱。她抿了抿唇，那双染着口脂的唇抿出了靡艳的红。接着，刘虹赶忙上前两步，低声试探着唤道。“太太……”
